第二十九章【團建】
「甲方:XX財務諮詢公司」
「乙方:孫勝利(身份證號:XXXXXXXXXXXXXXXXXX」
「茲有借款人孫勝利(乙方)向甲方申請借貸款項RMB150000.00(大寫)元整……」
「借款利息……」
「借款期限……」
陳諾把摩托車停在了幾條街外的一家超市門口,掏出懷裡的契約飛快掃了一眼。
嗯,下面的借款日期,是開學後的第二天。
倒是難怪,開學後就總覺得老孫有些不太對,整個人都有些焦慮,還有些精神萎靡。一開始陳諾還以為老孫是因為家裡和老婆吵架鬧的情緒不高。
現在看來,原來是被高利貸鬧的。
陳諾嘆了口氣。
老孫惹上的事兒不簡單啊。原本以為只是簡單的家庭倫理戲碼。
怎麼就摻和進來個高利貸。
上午學校裡那一鬧,對方簡直是要把老孫直接逼死,這手段太狠了。
社會性死亡啊。
多大仇?圖什麼?
•
晚上九點多的時候,肖國華從一家叫藍蛙的KTV裡走了出來。
大約是腦子裡想著心事兒,門口的幾步臺階,險些沒踩穩。幸好身邊一個經理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
「肖總?您小心。」
肖國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這個經理,點了點頭。
此刻的肖國華心裡跟長了草是的一團亂。
今天自己的財物公司被人搶了,八九個漢子,其中也有幾個,是跟了自己多年,能打能拼的狠角色。見過血也蹲過大牢。
結果楞讓人家單槍匹馬闖進來,一個人就把公司裡所有人都撂倒了。沒了十幾萬的現金,倒不算大事。可包括崔大鵬他們幾個現在還在醫院裡躺著。
尤其是,財務公司的客戶資料也讓人當場一把火給燒了。
這就麻煩了。
這財務公司,是肖國華用來放高利貸的幌子,那些借款合同,倒是不打緊,反正做高利貸的,合同就是個屁——本身也不受法律保護。
有肖國華肖老闆的惡名鎮著,誰敢賴他的賬?
可問題是,公司讓人一鍋直接端了,連客戶合同都叫人一把火燒了。這擺明的就是把肖國華的面子狠狠摔地上用腳踩了!
誰他媽這麼大膽?
在這片地面上,自己最近也沒結什麼死仇啊。這就是不留餘地的把人往死裡得罪啊。
羅大鏟子?不會,那傢伙忙著做土方生意,手根本就沒伸到自己的行當裡來。
小棉花?也不能夠,那傢伙做的是白面生意。
福大慶?不像啊,那傢伙剛從牢裡出來才一年,正在和人搶地盤收保護費呢。成天眼睛就盯著那新開的幾個商貿大市場。
最關鍵的是,對方多大能耐?
一個人單槍匹馬,就把自己守家的人全幹趴下了,而且連對方一根毛都沒弄掉。
這他媽哪兒冒出來的這麼邪乎的煞神?
太幾把猛了吧。
白天得到消息的時候,肖國華正在自己的一個情婦家裡吃飯。那個情婦去年剛給自己生了帶把兒的,正得寵著。中午粘粘糊糊的伺候著自己,想讓自己給她買台車。
然後接到電話後,肖國華火急火燎的就沖了出來。
一個下午,把手下的人手全撒出去打聽消息了。
到底他媽誰動我?
肖國華今年四十歲整,本地大佬之一。放印子錢這個行當,他在本地算是頭一號人物了。
這行就是吃沾血饅頭的,能做到如今的氣候,肖國華手下自然是也養了不少彪悍的爪牙。
這兩年生意漸漸拓寬了做,出了放印子錢之外,肖國華還開了家茶舍,弄了個車行。
按照陳諾所知道的上輩子的歷史軌跡,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肖國華明年就會把手伸進汽車銷售行業。幾年後,他就能鼓搗出兩家4S店來。然後再加上汽配生意的暴利,賺的盆滿鉢滿。
當然了,他下場也沒好到哪裡去。
畢竟是放印子錢出身的,後來在P2P的大潮裡,肖國華眼看那個來錢塊,就夥同了幾個人也做了一個類似的東西……然後死在了暴雷大潮裡,本來想卷款跑的,沒跑掉,鋃鐺入獄。
現在的肖國華,還沒有幾年後那麼風光。
但幾千萬身家現在還是有的。
晚上把幾個骨幹都召集了在KTV裡商量,一群人盤了半天也沒盤出點眉目。
最後只好得出了一個結論:這事兒恐怕是過江龍幹的,不知道哪路神仙過路,短了財,就盯著自己幹了一票。
實在沒有結論,也就只好當是這樣了。
而且根據崔大鵬他們幾個說,那個煞星,聽說話聲音,一口標準的普通話,一點本地口音都聽不出來。
這也算是一個側面的注腳。恐怕還真就是個過路悍匪。
可怎麼他媽就老子倒楣了呢!
你他媽去搶羅大鏟去啊!!
心煩意亂,肖國華晚上忍不住多喝了兩杯。
此刻走出KTV,手下各路骨幹都散去,大家還得繼續去打探消息。
臺階下,一輛黑色奧迪緩緩開了過來,停在路邊。
肖國華過去拉門鑽了進去,坐在後排上,有點喝多了,精神不太足,坐好了就閉上眼睛養神,丟了一句:「老魏,回家!」
奧迪緩緩行駛。
閉著眼睛眯了大約十幾分鐘,肖國華睜開眼睛,隨意掃了一眼車窗外,陌生的街道讓他先皺了一下眉。
然後一個激靈,肖國華酒醒了!
先伸手摸了摸扔在車後排的自己的包,肖國華不動聲色的坐直了身子。摸出一包煙來,給自己點了一根。
吧嗒吧嗒抽了幾口,肖國華把車窗打開一條縫,散了散煙氣兒。
「兄弟,來一根?」肖國華在煙盒底一彈,把冒出的煙頭遞到前面駕駛座旁。
「開著車呢,待會兒。」開車的陳諾搖頭。
肖國華穩穩的坐在後面,繼續抽煙,眼看汽車又拐彎過一個彎,已經快開出城了。
「兄弟,哪條道上的?」肖國華的語氣很平和:「是短了財路了,還是有什麼過不去的事兒?」
說著,肖國華從自己的包裡摸了摸,摸出一個牛皮紙包,故意打開了封口,露出裡面厚厚一扎錢,扔在了副駕駛的座位上。
「別嫌少,哥哥身上就帶了這麼多,就當是交個朋友,江湖救急了。」肖國華不動聲色的說著,一面悄悄從前排的倒視鏡裡打量。
陳諾戴了個帽子,臉上還有個口罩。穿著黑色的皮衣,皮手套。
「若是有什麼過不去的事兒,你說說,我聽聽。哥哥在本地還算有點實力。要是哪兒差了事兒,你言語一聲。」肖國華沉聲道:「太極端的事兒,咱犯不上,你說呢?」
陳諾笑了:「肖老闆講話就是上道。」
肖國華聽到這裡,反而心裡咯噔一下。
原本心裡還存在一絲絲的指望——對方不知道自己是誰,就是為了謀財來的。沒準是個流竄搶劫的。
但對方一聲「肖老闆」,那就不是圖財了。
就是沖著自己來的!
「兄弟,不至於的。」肖國華依然維持著鎮定,試圖推心置腹:「若是少了,你說個數,哥哥能給你湊就給你湊出來。辦法麼,總是人想出來的。」
「不錯,倒是有幾分江湖大佬氣度了。」陳諾點了點頭:「難怪你能混出頭。」
車開始減速,然後緩緩又繞進一條窄路裡。
土疙瘩的路有點顛簸。
肖國華看了看窗外,已經快開到方山了——在2001年,這裡還是一片荒郊野外。
肖國華吞了口吐沫,手摸進懷裡,已經摸到了自己的手機。
「我勸你呢,就別打電話了。」陳諾穩穩的開車,頭也沒回:「這地方偏,你的人就算能找到,至少也得有一個小時吧。」
說著,陳諾已經把車停在了路邊:「一個小時的時間,夠我挖個坑把你埋了。」
「不至於,不至於的,兄弟。多大仇啊,哪有過不去的。」肖國華擠出一個微笑,但手還是縮回來了。
「那,我就斗膽,和肖老闆說說?」陳諾拉起了手剎,然後扭過身來看了一眼肖國華:「肖老闆,給根煙抽。」
肖國華趕緊把煙遞了過去。
陳諾直接把倒視鏡一翻,肖國華就再也沒法從鏡子裡看到陳諾的臉。
肖國華倒也雞賊,知道不能看……看了萬一對方就要滅口了。肖國華規規矩矩的坐好,一點偷看的意思都沒有。
陳諾拉開口罩,點了根煙,把車窗也放下一條縫來,抽了幾口。
兩人就這麼在車裡,一前一後,坐在那兒抽著煙。
一根煙抽完,陳諾把煙頭從窗戶縫裡彈了出去。
「兄弟,想明白了?有什麼話,你說說看,老哥我看看接不接得下。」
肖國華這會兒心裡反而踏實了幾分。
對方抽煙沒動手,那應該是沒想要自己的命。
「肖老闆,最近生意繁忙。」陳諾笑了笑:「聽說您在殷巷那兒還養了個小的,去年給你又舔了個兒子。」
肖國華心裡一抽抽,但面上依然維持著鎮定,笑道:「瞎忙而已。」
「累的話,放個假吧。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最近就別操心了。休息幾天,陪陪女人,逗逗兒子,挺好的。」
「……」
肖國華聽出味道了,毫不猶豫,點了一下頭:「你說的是個道理。一個春節我都沒休息,確實最近累的不行。成啊,我就放幾天假,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兒,都不去弄了。踏踏實實在家陪陪兒子……兄弟,你說,休息一個月夠麼。」
陳諾擺擺手:「肖老闆日進斗金,一個月的話損失太大了,不至於。」
沉吟了一下,陳諾緩緩道:「兩個星期吧。我聽說東南亞現在挺暖和的。」
「行!」肖國華點頭:「我明天就讓人訂機票,帶家裡的一起,去泰國玩一趟。」
「行吧,那就聊到這兒。」陳諾笑了笑,在駕駛座上按了個按鈕。
哢吧一聲,原本鎖死的車門就解開了。
「我就不送您回家了,您自個兒叫輛車來接吧。」
肖國華哈哈一笑:「不勞煩兄弟了!我這車你拿去開就是。」
說著,肖國華拉門下了車。
腳踩在地上的時候,感覺到小腿有點發軟,但畢竟是江湖多年,肖國華用力一掐自己大腿,疼痛感冒上來,頓時就站直了。
汽車發動,一溜煙離開。
肖國華站在路邊,確定汽車遠去了,才長長出了口氣。
一種從鬼門關前兜了一圈的滋味,從心裡瘋狂湧了上來。
下意識的摸香煙,才想起下車的時候沒拿。
正喘氣兒呢,忽然就扭頭看見,路邊……大約十步之外。
山坡子下,一個坑!明顯是新挖出來不久的,看大小深淺,埋個人,剛剛好!
一把鐵鍬,就插在坑邊上!
肖國華頓時就覺得全身冒寒氣,再也站不穩,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瞬間,汗全出來了!!
剛才……老子要是說話裡,哪一句沒上道的話,這個坑就是為我預備的了!
喘了半天氣,肖國華哆哆嗦嗦摸出手機來,撥通一個號碼。
「喂……老四,是我!家裡撒出去的人,都叫回來,白天的事兒,別打聽了!嗯……我他媽讓你把人叫回來,就叫回來!哪兒來這麼多廢話!就這麼辦!!……什麼唧唧歪歪的!老子認了!對!不找了!今天這事兒,我吞了!!」肖國華狠狠道:「別廢話!對了,找輛車來接我,我在方山……對,方山!路邊上站在呢!嗯……我他媽哪兒知道我在哪兒!!找啊!找你不會嗎!!」
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麼,肖國華鬆了口氣:「還有……給我訂機票!去泰國!新馬泰十日遊!老子請客!讓兄弟們都去!家裡的一個不留,全走!什嘛??生意?停幾天,死不了人!!所有事兒都給我停了!!全去泰國!旅遊!!媽的,那個詞兒叫什麼來著,啊對!團建!!團建你聽不懂嗎!!」
掛了電話,肖國華坐在小路邊上,眼神又忍不住飄過去看了看那個坑。
這會兒,才感覺到魂終於回到自己的身子裡了。
媽的……哪兒來的這一路煞星!
•
【邦邦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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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心死】
劉打工人哼著曲兒,把一堆東西放在了櫃檯上。
超市收銀員看了一眼,拿起掃碼槍一個個瞄。片刻後,抬起眼皮看了劉打工人一眼:「還有嗎?」
劉打工人眼神掃了掃櫃檯上擺香煙的櫥窗:「來條金陵。」
「紅的?」
劉打工人想了想,很有氣勢的一擺手:「金的!來一條。」
平日裡劉打工人自然不會這麼奢侈,不過嘛……今兒出門逛超市前,忽然想起了還有一張超市購物卡沒用。
要換平時,劉打工人也就抽抽紅金陵這種煙了,金的是抽不起的,價錢貴一倍呢。不過今天嗎,奢侈一把,就當是陳諾那個小子贊助了。
劉打工人是掐著數字買的,一張超市購物卡,剛剛好用光。
「加上煙,一共五百零六塊。你是現金還是刷卡?」
劉打工人把一張500面值的購物卡拍在了櫃檯上:「用這個,用這個。」
收銀員沒說話,拿起卡來在刷機上拉了一下,然後在收銀電腦前敲敲打打了一下,重新抬起眼皮:「額度不夠。」
「嗯,我知道,差六塊對吧,我付現金。」
劉打工人美滋滋的掏出十塊錢來。
收銀員沒收,看著劉打工人:「差五百零四塊兩毛。」
「啥?」
劉打工人呆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臥槽!這個購物卡裡有多少錢?」
收銀員掃了一眼屏幕:「餘額一塊八毛。」
「…………」
這他媽是人幹的事兒嗎?!
陳諾你做個人吧!
劉打工人心態崩了!
金陵煙又換回了紅的,再把買的一堆東西摘出來了小半,劉打工人咬著牙付完了錢,灰頭土臉出了超市。
心裡正運著氣,忽然就看見了路上一個熟悉的身影。
「老孫?」
劉打工人正要打招呼,喊一聲,卻發現老孫有點失魂落魄的。想起了上午在學校的那檔子事,猶豫了一下,沒喊第二聲。
眼睜睜看著老孫進了街邊的一個裝修頗為豪華的酒店。
咦?這大晚上的,老孫怎麼跑去酒店了……
臥槽?
難道是……開房?
一時間,劉打工人心中頓時生出了八卦之火。
老孫啊,看著濃眉大眼的,瞧不出來嘛。
鬼使神差的,劉打工人下意識的朝著酒店方向邁步過去。
•
假日酒店,是區裡去年引進的項目,有外資背景。算是全區目前最高檔的一家酒店了。
老孫走進酒店大堂,和服務員詢問了一下,順著樓梯來到二樓的中餐廳。
劉打工人站在大堂門口,親眼看見老孫順著樓梯上去,想了想,搖搖頭。
這老孫,不知道幹什麼呢……害,我也是吃飽了撐的,管別家事兒幹什麼。
邁步就離開,可眼角的餘光卻順著大堂側面的燈光,彷彿看到一個人影一閃而過。
「陳……」
再仔細一看,可人又沒了。仔細又看了幾眼,哪有人在?
劉打工人糾結了一下:難道是自己心裡氣那個小子,看錯人了?
•
老孫在服務員的引領下,來到一個包間門外,服務眼打開門,客客氣氣的請老孫進去。
老孫走進門,身後的服務員已經退了出去,把房門也合上了。
寬敞的包間裡,裝修的富麗堂皇。
一張擺滿了各色菜肴的大圓桌前,一個劍眉星目的中年男人坐在那兒,面前放著一盅佛跳牆。
中年男人手裡拿著勺子,正細細的品味著,抬頭看了一眼老孫,放下勺子,笑了笑:「勝利,來了?坐吧。」
老孫猶豫了一下,坐在了中年男人的對面:「姚蔚山,這麼晚的約我來,你想怎麼樣?」
中年男人,姚蔚山,看著老孫,笑容不減,輕輕的轉了下桌上的圓盤:「嘗嘗這澳龍刺身,新鮮的。」
老孫沒動,看了一眼被轉到自己面前的澳龍刺身,然後抬起眼皮繼續盯著姚蔚山。
「老孫,勝利啊。我們有多少年沒有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了。」姚蔚山摸出一盒黃鶴樓來,抽出一支點上,又抽出一支,扔給了老孫。
老孫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著點上了。
「……十幾年了吧,自從你出國之後。」老孫吸了口煙,語氣很複雜:「我是沒想到,你還會回來。」
「其實去年下半年就回來了……楊曉藝沒告訴你麼。」姚蔚山笑了笑:「我回來投資一個項目,剛好和楊曉藝的單位有些來往。」
老孫抬頭盯著姚蔚山,目光裡帶著點火:「剛好?那還真是巧了!」
「行行行,幾十年的交情,沒必要說那些個虛套的話。」姚蔚山點頭:「我承認,我是故意把項目放在本地。然後和曉藝碰了面。」
「所以,圈套也是你設下的?」老孫慘笑:「你設了局,讓曉藝一頭栽了進去?」
姚蔚山輕輕彈了下煙灰:「你這麼說,可就是誅心之語了。我只是指點了曉藝做了點金融上的投資,讓她賺了點小錢而已。」
「然後呢?」
「然後,她很有興趣,我就幫她開了一個M國的賬戶用來投資啊。」姚蔚山搖頭:「我也沒想到,她會膽子那麼大,一下往裡投了那麼多。老孫,期貨市場詭譎難測。曉藝是真的欠考慮了!」
老孫顫聲道:「是她膽子大,還是你故意設了局!」
頓了頓,老孫咬牙道:「她不懂期貨,你帶她賺了一筆,給她吃了甜頭,還一手一腳的幫她開了戶,讓她自己去做?那是期貨!!M國的期貨市場!!」
姚蔚山不說話。
「然後呢,她越陷越深,最後平倉之前,發現自己扛不住了,又找你求救。」老孫沉聲道:「你呢。你是怎麼『救』她的?你用投項目的合資公司的賬戶,讓她支走了幾十萬!姚蔚山!你做的好局啊!!一個備用金的名義,她就能支出幾十萬!你這個老總不簽字,她能拿到錢嗎??現在,財務上她是支款人,備用金是她簽字拿走的!
然後呢?她剛把錢弄去平了期貨的虧空……
一過完年,忽然你們公司就要盤查帳目?
哪家公司是過完年之後忽然還要盤帳的???
你一步一步,步步為營,就是為了把她往死裡坑嗎?!!」
姚蔚山依然不說話。
「曉藝的性子是冒進了些,但也沒大膽到自己就能做出這麼混帳糊塗的事!」老孫咬牙:「要不是你當初跟她說,你有內幕消息,是穩贏的事情,她敢一下子就把錢都砸進去嗎?她……她是信你。」
姚蔚山忽然把煙掐滅了,冷冷看著老孫:「孫勝利,沒證據的話,就不必說了。」
頓了頓,他臉上浮現出一絲冷笑:「那你覺得,她為什麼那麼信我?」
這下輪到老孫不說話了,他死死咬著牙關。
「若是十幾年前,她就跟著我出國,如今也就沒有這麼複雜的事情了。」姚蔚山又給自己點了一根煙。
兩個中年男人都沉默了會兒。
老孫沉聲道:「既然當年都那樣了……你如今為什麼又要回來!」
姚蔚山緩緩嘆了口氣:「金陵……有我割捨不下的人啊。」
啪!!!
老孫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拍案而起,指著姚蔚山厲聲喝道:「姚蔚山!你不要無恥!曉藝現在是我老婆!!」
姚蔚山鎮定的看著老孫,緩緩道:「你覺得,我說的是曉藝麼?」
「…………」老孫楞了一下,幾秒鐘後,彷彿思索了什麼,他陡然臉色大變!
指著姚蔚山,老孫顫聲道:「你,你……你說,你說什麼……我,我不懂你說什麼!」
說著老孫一屁股坐了下去。
姚蔚山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勝利者一般的笑容,緩緩道:「你看,老孫啊。當年我就說你其實是很聰明的一個人。
你腦子很好使的,就是做人上,總有一股子傻氣,拘泥不化。
其實,你已經懂了。不是麼?
或者說……其實,這些年來,你自己心中可能已經早就想到了,只是,你自己從來不敢去深想,不敢往深了去琢磨,對不對?」
「你,你別說了,別說了……」老孫的眸子裡,流露出了一絲軟弱和哀求:「你別說了,別說了!」
「不說?」
姚蔚山笑了:「怎麼能不說呢?老孫啊!我等了這麼久,等來了今晚的這個局面,我怎麼可能不說呢?你,逃不過的!」
他拿起桌上的一瓶紅酒,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前年吧,我在M國的時候,一個國內的朋友,給我發一張照片,我一看,就再也放不下了。嗯,放不下啊!」姚蔚山自嘲一笑:「什麼叫血濃於水?告訴你吧,你沒得選!我也沒得選!你以為,我回來是為了從你手裡搶走曉藝??哈!!早十幾年前我就明白一個道理,男人若要成事,就不必把女人看得太重!以我今時今日的地位和身家,我在M國,我會缺女人麼?」
「那你為什麼要回來……
「不成啊。老孫,我不回來不成呀!」姚蔚山苦笑,彷彿嘆了口氣:「我前些年生了場病,病好了之後呢,醫生說我……那兒,生不了啦。嗯,醫學上叫什麼來著,叫病理性精子畸形。
如今,我那玩意兒,能用。但是,卻生不娃了。」
「可,可可,可可是我女兒!」老孫試圖言語上反抗。
「你女兒?」姚蔚山冷笑:「老孫,看看你自己吧,再看看可可。哪點像你?」他指著自己的鼻子:「你再看看我這張臉!」
頓了頓,姚蔚山緩緩道:「當初我一拿到可可的照片,我就知道,這他媽是我的種!這是我姚蔚山的種!錯不了!」
這話,一字一字,如同錘子一般,狠狠砸進了老孫的心窩子了!
一下一下,狠狠的砸了進去!
把這個中年男人十多年來,小心翼翼在內心深處,維持的一個虛幻的泡泡,如同玻璃一般,砸碎了!
「不會的,不會的……可可是我女兒才對。」老孫失魂落魄。
腦子裡,如同過電影一樣的閃過一個個畫面。
結婚時候,滿棚賓客,喜氣洋洋的一對新人……
婚後兩人平淡幸福的生活,自己在書房裡看書,妻子給自己親手泡的茶……
溫馨的家中妻子楊曉藝微微隆起小腹的時候,自己興奮的趴在她肚子上聽……
産房裡,護士把裹著床單的孩子抱給自己看時候,自己無措又激動的樣子……
孩子生下來得了黃疸,自己抱著孩子曬太陽,一邊哼歌一邊逗她笑……
可可上小學,自己給她繫上紅領巾,讓她坐在後座上,送她去學校……
可可在樓下和同學跳皮筋,自己推著車下班回來,孩子開心的笑著跑來撲進自己懷裡……
一個個如同五彩泡泡一樣的畫面,彷彿在眼前閃過……
姚蔚山冰冷的聲音響起:「我知道,你把她們母女當命一樣。曉藝闖了大禍,眼看公司就要平賬了,她慌了,跟你說,你都沒捨得動她一根手指。家裡的錢早就空了,你四處求告,把你老孫十幾年為人與善的臉面,全豁出去了,求來了十幾萬。可是,不夠呀!賣房子,也來不及,你只能找了高利貸,借了十五萬。就這麼湊了三十萬出來。
可是這又如何呢?還是差了點數。
老孫,你昨晚在路邊堵我,想把那點錢先給我,想讓我在公司裡把這個事情按下去……可是,你覺得,我會嗎?」
「你……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我要可可!」姚蔚山冷冷道:「我要你女兒……不,應該說,我要我的女兒!!」
「不可能!」老孫眼睛紅了,咬著牙:「你死了那條心。可可是我女兒!」
「哈哈哈哈哈哈!還不死心麼?要不要我找人給你做個親子鑒定?」姚蔚山笑了。
「我不信!!我不信你的鬼話!!!」
老孫如同一隻掉進了陷阱裡的野獸,無力的咆哮。
姚蔚山搖頭,伸出手,看了一眼戴在手腕上的勞力士,冷笑:「行,那就讓你死的痛快點。嗯,時間也差不多到了。」
「什麼時間?」
「今晚,我不但約了你,也約了曉藝啊!我們三人,把事兒說清楚唄。」
老孫一楞。
就在這個時候,房門推開了,楊曉藝走了進來,一看見老孫,頓時一呆,臉色當場就白了:「老,老孫?」
「都來了,都來了好啊!人就到齊了。」
姚蔚山站了起來,上去一把抓住了似乎想往後退的楊曉藝的手臂,拉著她到了桌前,笑道:「來來來,你告訴老孫,可可到底是誰女兒?」
楊曉藝如被雷擊,瞬間眼睛瞪圓了,驚恐的看著姚蔚山,滿眼怨毒:「你,你……你……」
「我什麼我?」姚蔚山笑道:「我已經和老孫說了!只是他還不信!要不,你親口告訴他?」
楊曉藝本能的要往後閃,往後退,她甚至想扭頭轉身逃出這個房間。但是手臂被姚蔚山死死的抓住。
她幾乎用哀求的眼神看著姚蔚山:「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姚蔚山哈哈大笑,拉著楊曉藝不放手。
「……你放開她。」老孫忽然開口了。
姚蔚山皺眉:「嗯?」
「我說!你放開我老婆!!!」
老孫忽然跳了起來,如瘋了一樣沖上去,一把打開姚蔚山的手,然後把自己的妻子拉到了自己的身後!
老孫揚起手來,一個耳光打在了姚蔚山的臉上,把對方打了個趔趄。
姚蔚山吃了一個耳光,眼睛裡閃過一絲戾氣,隨後隱了下去,摸了摸自己的臉,陰沉著聲音:「好,這一巴掌,就當是你為我養了可可十幾年,我不和你計較。」
老孫已經不理他了。
扭頭,看著已經面色慘白的妻子。
彷彿想問什麼。
但是此情此景,似乎……也不必再多問了。
老孫退了幾步,坐回了椅子上。
他摸自己的衣服口袋,又摸了摸褲兜,最後摸出個皺皺巴巴的煙盒來,抽出一支煙,手指哆嗦著,給自己點上。
第一口,老孫嗆得咳嗽了幾聲。
然後,他的語氣就如同死一般的平靜。
說的很慢,很慢,很慢……
「可可的生日,是三月二十五號。生下來的時候,不足月……嗯,我一直以為是不足月。現在想起來,原來是我一直被騙著的。
她小時候總生病,黃檀好了,就開始吐奶,消化不良。一歲的時候就開始感冒。下雪天啊,我就一趟趟的抱著她跑醫院。
那個時候,我總想著,畢竟是生的時候不足月,早産了麼,身子虛點,那就好好養,給她補回來。
我有什麼好吃的好喝的,都緊著孩子。
前些年流行什麼壯骨粉,說是孩子補鈣好,我就一桶桶往家裡買。我抽的煙,從八塊一包變成了三塊一包。
可可八歲的時候,我們上她外婆家過年,一屋子親戚的孩子,就她穿的衣服最便宜。那時候,我窮啊,工作的編制才到手,也沒存下錢來。
但我還是想著,女孩兒嘛,要富養才對,我咬著牙把預備了給領導送禮的錢拿出來,給女兒買了兩身過年的新衣服。
為這,我調職稱比別人慢了足足兩年。
房改的時候,我們拿不出那筆買房的錢。
我連著兩年,暑假都出去帶補習班去……曉藝,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做這種事情。
我是教師,是老師!老師該在課堂上全心全意的教學生。
那種課上不講,補習班裡講的做法……我做不出來。
我幹了兩年,夏天我幾次差點中暑。
攢夠了錢,買下了房改房,就想著,讓你們母女能有一個踏實的家。咱們心裡也就踏實了,不會總懸著。
可可學習不好,她其實不是學習的料。中考考的一塌糊塗。
本來她的分數,是只能去上中專的。我豁出一張臉去,求人辦了學籍。
在我們學校,給了她一個名額。
我這輩子,沒徇私過。可就這件事情,我還是做了。
為這,我背後沒少被人戳脊梁骨,說我老孫一輩子假正經,對人裝樣,一遇到自家的事情,就走後門徇私……我認了!
可可,她是我女兒啊!」
說到這裡,老孫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的妻子。
他的語氣近乎哀求一般:「曉藝,你告訴我……可可,她是我女兒,對不對?她就是我女兒,對不對?」
「…………」
楊曉藝,面色蒼白,她身子顫抖著,看著自己面前這個近乎絕望的中年男人,彷彿背都被壓彎了的中年男人。
片刻後,噗通一聲!
楊曉藝,跪在了面前地上。
安靜了良久。
「……唉……」
老孫長長的嘆了口氣。
彷彿這一瞬間,他心中的某一部分,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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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求個公道】
「老孫,我對不起你。」楊曉藝咬了咬嘴唇,咬牙道:「當初嫁你的時候,我就懷上了!……而……而他,他又出國走了,丟下了我。我不知道怎麼辦……然後……」
「然後剛好,我又一直喜歡你,你就接受了我。」老孫慘笑。
他凝視著自己的妻子:「我記得那天晚上,我說,我願意照顧你。你問我,敢娶你嘛?我說,敢。」
「老孫,你是好丈夫,是好父親,是我對不起你!」楊曉藝跪在地上,放聲痛哭。
老孫盯著自己的妻子,好一會兒,他才顫顫巍巍伸出手來,把自己的妻子從地上拽了起來。
他扭頭看姚蔚山,臉色很悲涼:「好了,你要的局面,你看到了,姚蔚山。可可我不會給你的,你死了這條心。」
說著,他試圖拉著妻子走。
「等等。」
姚蔚山冷冷道:「公司盤帳,最遲日期就在下周。今晚你出了這個門,你就準備看著你妻子坐牢麼?幾十萬呢!你上哪湊去?」
老孫站住了!
他艱難的轉過身來,盯著姚蔚山。
「我去借!」
老孫咬牙:「我今晚就去找我的親戚朋友。一家家上門,我去求,去磕頭!」
「哈哈哈哈哈哈哈!」
姚蔚山笑了,眼睛裡藏著鋒芒:「借?就憑今天白天,學校裡的那一齣好戲!老孫……你覺得,還有人敢借你錢麼?高利貸都追到學校裡去了!誰還敢借你錢?」
「……」老孫身子一晃,他瞪大了眼睛看著姚蔚山。
「是,是你?!!你!!姚蔚山!你好毒!!」
姚蔚山哈哈大笑!
「做生意,總要認識一些城狐社鼠的角色。你別誣陷我,沒證據的事兒,可不能亂說!」姚蔚山獰笑著,緩緩的摸出一張銀行卡,輕輕的拍在了桌上。
他的聲音如同魔鬼一樣。
「這張卡裡,有一百萬。足足一百萬。可以解決你現在所有的困境,所有的問題!你妻子挪用虧空的公款,可以還掉!親自朋友借的錢,可以還掉!還有高利貸,也可以一筆還掉!就再也不會有任何麻煩,一點手尾都不會留下!
想一想,認真的想一想,老孫,別意氣用事!
難道你想看著你妻子坐牢麼?曉藝她才多大年紀?這麼就一輩子毀掉了!
你想看著那幫高利貸的人,隔三岔五的去你學校裡鬧事麼?
對了,這個學校裡,你若是覺得待不下去了,這筆錢,還了所有的虧空和欠債,還能剩下很多!
還能剩下幾十萬,不少了。
老孫,你還能用剩下的錢,去做個生意,以後都不用在學習裡教書了。
啊,你喜歡教書,我差點忘記了。
那就拿剩下的錢,去打點關係,然後,調去別的學校好了。
調的遠遠的,沒人知道高利貸鬧事的事情,去一個新的環境,你還好好的當你的老師。
這樣,不好麼?
再說了,可可跟著我,又有什麼不好的?
我有錢,比你有錢多了!
我帶她回M國,給她辦M國身份!我可以給她優越富裕的生活!最好的!
住大房子,錦衣玉食!
我還能給她上名校!
這輩子,她都可以換個活法!
這些,難道對孩子不好麼?」
說著,姚蔚山彎腰,從桌子下提起來一個早就準備好的公文包,放在了桌上。
啪嗒一聲打開,從裡面拿出一疊文件來,放在桌上。
「這裡有三份文件。一個是親子關係鑒定的證明書,一份斷絕父女關係的聲明,還有一份,是撫養權轉移的同意書。
老孫,你簽個字,楊曉藝也簽個字。
一切,就結束了!
所有的麻煩,這些事兒,就如同噩夢一樣,就結束了,醒了!
簽個字,拿了這一百萬,結束一切麻煩,去開始新生活。
不好麼?」
房間裡,陷入了死一樣的沉寂!
看著面色慘敗的老孫夫妻兩人,姚蔚山彷彿勝利者一般的笑了。
他居然合上了公文包。
「我知道,老孫,我太瞭解你了。你的性子,你的脾氣,當場你是轉不過這個彎子的,也抹不開這個臉!沒問題,我瞭解你,我也給你點餘地。」
說著,他一擺手,語氣帶著足足的嘲弄味道:「今晚你們可以先回去。好好想想我的提議……你嘛,性子倔,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
你興許還存著一絲僥倖,覺得自己可以再努努力,再去借一圈錢什麼的。
沒事兒!我給你這個機會!
我給你三天!
三天內,你來找我,我的條件還是這樣!
一手簽文件,一手拿錢!
怎麼樣,我夠給你面子了吧。」
•
姚蔚山覺得自己今晚無比興奮!
看著那個失魂落魄,彷彿脊梁骨都被抽去了的中年人,帶著妻子離開。
他興奮的給自己又倒了一大杯酒,一飲而盡!
用力解開了自己襯衫上最頂部的紐扣,只覺得心中暢快無比。
姚蔚山回到了自己在酒店頂樓的豪華套房。
進門之後,他得意的大笑了三聲。
這種得意暢快的心情,比他四年前,贏得了生意上一個巨大的成功,並設局成功的把競爭對手逼得破産跳樓,還要高興!
比他在對手跳樓後,他把那個和自己作對了多年的對手的女兒,硬生生的,一步步用錢,砸到了自己的床上,更來的暢快!
姚蔚山直接進了洗手間裡,脫掉衣服洗澡,熱水沖在身子上,那種心中勝利者的姿態,而引發的熱血,始終都壓不下去,越發的燥熱。
他甚至想著,等會要不要打個電話,把自己前些天在城裡勾搭上的那個藝術團的女孩子叫來。記得她伺候自己,伺候的相當不錯。
嗯,可行。
至於孫勝利……
真當自己會放過他麼?
幼稚!笑話!
自己這些年,早就學會了一個道理,斬草要除根!
只要孩子給自己帶走了,帶回M國去了,回頭騰出手來,自然不能給自己留個隱患。
總要再想個法子,徹徹底底的踩死他才行。
姚蔚山得意的想著。
就在他穿上了睡衣,拿著毛巾擦著頭髮走出浴室來到客廳的時候,忽然,他站住了!
裝修的非常考究的豪華套房,客廳的燈沒開,光線很陰暗。
沙發上,一個人影坐在那兒。
姚蔚山心中一驚,豁然往後退了一步:「你,你是什麼人?!」說著,他就轉身要去房間裡。
「找這個?」
沙發上,陳諾緩緩往前探了探身,一張臉從陰影裡露了出來。
一個最新款的諾基亞手機被他扔在了地上。
姚蔚山眼色一變,頓時就扯開嗓子:「來人……」
聲音戛然而止!
面前沙發上的少年,手裡多了一樣東西。
黑洞洞的槍口指著姚蔚山。
姚蔚山閉上了嘴巴。
「這位兄弟……」姚蔚山用力吞了口吐沫:「求財?求財的話,可以商量的!」
「不,不求財。」陳諾緩緩站了起來,平視著姚蔚山:「求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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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不該的】
姚蔚山眼色一變,扭頭就朝著門口跑去,陳諾也不追,靜靜的看著姚蔚山。
姚蔚山幾乎跑到了門口,伸手去拉門把手的時候,可是忽然之間,全身一僵!
他就覺得自己的肺部裡的氣兒,瘋狂的往外被抽了出去,這種彷彿一股無形的力量强迫著他做了一個吐氣的動作!
手指尖幾乎就差那麼半厘米就要摸到門把手了。
但是這半厘米,卻如同天塹一般,怎麼都伸不過去!
全身肌肉僵硬,彷彿自己的意識怎麼都無法再調動身體的任何一個部分!
陳諾慢慢走了過去,伸手攙扶著姚蔚山,把他這麼重新拉回到了客廳,甚至把他放在了客廳的椅子上坐下。
然後陳諾拍了拍他的肩膀。
姚蔚山頓時就覺得自己身子能動了!
已經幾乎要把氣兒抽空的肺,又能呼吸了。
他瘋狂的喘氣,雙手抓著自己的喉嚨,瘋狂的感受著氧氣重新進入肺部的那一絲甜美。
然後,就是驚恐的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這個少年。
「你你,你這是什麼……是什麼妖術?法術?魔法??」
陳諾沒回答。
他也重新坐了下來。
「也不知道,是你倒楣,還是老孫走運。若是我沒來到這個世界上啊……恐怕呢,你所圖謀的一切,就真的實現了。」陳諾拿起了桌上的一支酒瓶,擰開瓶蓋子,又拿過玻璃杯,倒上了慢慢一大杯,推到姚蔚山的面前。
「來,喝一杯,壓壓驚。」
姚蔚山看著陳諾,陳諾冷冷的看著杯子。
姚蔚山咬牙,抓起杯子喝了一口。
辛辣的威士忌入喉,一條火線順著喉嚨而下。
「喝完。」陳諾冷冷道。
姚蔚山看了陳諾一眼,不明究竟。
但在陳諾冷冷的眼神下,他心中一緊,終於咬了咬牙,把一大杯威士忌,喝光了。
足足有三兩的樣子。
陳諾點點頭:「現在,我們聊聊老孫。」
「你……你為老孫來的?」姚蔚山呆住了。
眼前這個人,神秘莫測,而且剛才那一手本事,也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
老孫?老孫!!
那個窩囊廢一樣的老孫!那個如同路邊野草一樣,自己可以隨便踐踏的老孫?!
怎麼會和他扯上關係?
怎麼會?
「其實,我呢,一輩子也算是見過不少壞人的。」陳諾看著姚蔚山,他的語氣很平靜:「但是你呢……今晚啊,我聽到了也看到了很多。嗯,你這樣的壞人呢,在我遇到的人裡,不算最壞的,你甚至排不到前面去。但是呢……真夠噁心的,真心話,挺噁心的。
說實話,我看你這人,應該是挺聰明,也挺有本事的。
出國十幾年,也混出了一番事業。
想來呢,智商,情商,都是挺高的,手段也夠用。你這樣的人啊,不管放在哪裡,都總是能出頭的。有本事,確實有本事的。
但是啊……你真的不該欺負老孫這種老實人啊。
真的不該。」
陳諾就這麼慢悠悠的語氣,絲毫不見憤怒,也絲毫不見惱火。
彷彿就這麼輕描淡寫的,說著別人的事情。
「不該啊。
這個世道,就不該是這樣的。
老孫是什麼人?他就是個普通人呀,再普通不過了。
你去馬路上晃一圈,似他這樣的人,隨便一抓,一大把。
沒什麼特別出衆的才華,沒什麼特別厲害的本事,更沒什麼特別大的野心。
他啊,他們啊,這樣的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就像路邊的草。
也不想占多少地方,就想著吧,自己的小日子,小家庭,小世界,平平安安,順順當當的活下去。
嗯,活下去就好了。
像老孫這樣的人呀,一輩子,沒害過誰,沒爭過什麼利益,沒搶過誰的好處——這麼說吧,他甚至可能會有點慫,真的慫的那種。
若是有人欺負欺負他,只要別太過分,像他,像他們這樣的人,多半也就忍了。
默默的忍了。
是不生氣麼?
不能夠啊!
當然也是氣的啊,被人欺負了,誰不氣呢?
受了委屈,誰心裡都會不順啊。
可是呢,這樣的人往往就忍了。
為啥?
要活啊!
要活下去啊!
自行車丟了,都不敢去黑車市場找,找著了又如何?
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一個月賺幾百塊錢工資的,跟那些個人拼得起嗎?
何況人到中年了,上有老,下有小。
老人老了,身體不好,看病要錢。
老婆跟你算著家裡的柴米油鹽,要錢。
孩子大了,要上學要找前途,也得要錢。
所以,怎麼拼啊,遇到了受氣的事兒,忍吧,忍吧。
大傢伙兒不都是這麼活著的麼。
湊湊合合的,對付著,活著呀。
但是……」
陳諾說到這裡,一指姚蔚山。
「但是,你們不能把人往死裡逼呀。
我知道,我明白,你不用辯解什麼。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弱肉强食,大魚吃小魚來的。
但,總要給老孫這樣的人,留條活路吧?
真把這樣的老實人,往死裡坑,往死裡逼麼?
這個世道,就真的容不下老孫這樣的人,活著麼?
他想維護的東西,過分麼?
不過分呀,就是一份穩穩當當的,普普通通的工作。
就是一個小小的,平平無奇的家庭。
老婆踏踏實實的過日子。
女兒輕鬆快樂的成長。
用他那個不寬闊的肩膀,那一丁點的力氣,扛著一個家裡男人的責任。
就這麼一點子的要求。
就這麼一點子活法。
過分麼?
礙著誰了麼?
今天你們的話,我其實全聽見了。
這老實人,活的多艱難啊?
比如你和楊曉藝的事兒,他當初真的沒察覺孩子不對麼?
人就算再傻,也傻不到那個份上啊。
他是老實人,老實人,不過是裝傻罷了。
湊湊合合,對付著,活著啊。
求一個小家庭。
十八年吧?嗯,有十八年了。
老孫娶了她當老婆,對她好了十八年。
真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麼?
肯定是知道的。但哪又怎麼辦?
老實人的命啊,忍了呀。
人家不是傻,而是裝傻啊。
不裝能怎麼辦?
為了日子要過,就得裝傻呀。
老實人,總會這麼想:以前的事兒,就過去了,就都忍了吧,只要今後能好好的過,今後能平平安安的,順順當當的把日子過下去。
那從前的事兒呢,就……
吞了!
吞了呀!
和著血,和著心裡的那口子苦水,就這麼吞了唄。
吞下去,吞在肚子裡,藏著,藏好了,埋深了。
然後一年年,一歲歲的,用柴米油鹽,用生活的煙火氣,給它裹好了,裹住了,一點點的,消化著。
你知道我第一次去老孫家,看著他對老婆的那個樣子,唉……
進門就給拿拖鞋。
坐下來就去倒熱水,還小心翼翼的把水兌涼些,生怕溫度不合嘴。
這麼小心翼翼的,讓著,寵著,圖個什麼?
不就圖個日子踏踏實實,小夫妻恩恩愛愛的。
不就圖個將來,以後,日子能順順利利的過下去麼。
老實人多難啊。
草一樣的命,螞蟻一樣的身板兒,我知道,在你這樣的人眼裡,一錢不值,你伸伸腳,就能給他踩死,就能讓他萬劫不復。
可是……
不該的。
不該的呀。
老實人不該被這樣對待的。
真的,不該!!
你要對付他,他就得被你坑的身敗名裂。
你要算計他,他就得眼睜睜看著自己老婆鋃鐺入獄。
你要搶他女兒,他就要看著自己苦守了十八年的小日子,灰飛煙滅?
這會把個老實人,逼死的。
懂麼?
他這樣的人,不起眼,你欺負欺負他,只要不大的事兒,他為了活,都能彎腰下去抱頭挨捶的。
但那份子工作,那個小家,是他的命啊!
你拿走了,他就活不成的。
而且,他是好人呀。
又老實,心又善的好人呀。
這麼一個人,不該被像你這樣的人,逼成活不下去的結果。
這個世道,不該是這樣的。
像你這樣的人,死一萬個都不嫌少。
像老孫這樣的好人,沒了一個,都嫌多!」
說到這裡,陳諾彷彿有點氣上頭了,指著姚蔚山。
「有句話,我真的想對你這樣的人說,就是……
他媽的,老實人上輩子挖你祖墳了是怎麼的?!」
姚蔚山眼角一抽。
他深吸了口氣:「兄弟……可以談,可以談的!你放過我,我給你錢!一百萬,兩百外?不夠,你說個數!只要我拿得出!」
眼看陳諾不言語。
姚蔚山立刻繼續道:「我收手!我直接收手!孩子我不搶了!老孫我也再不敢去招惹他了!我以後退避三舍……不不,我立刻回M國!以後我這輩子都不去招惹了老孫一家,你看行不行?」
陳諾笑了。
他冷笑著,眯著眼,就這麼瞧著姚蔚山。
「你這話,我呢……不信!」
陳諾盯著姚蔚山的眼睛:「你這人呢,是壞人啊!若是放過了,你出門就會報警,而且……壞人都是記仇的。你吃了個虧,只會死死記在心裡,死死記住,一有機會,你就是要咬回來的。
出了這個門,你就想辦法找我,對付我。
你會想更惡毒的辦法,用更大的手段,更大的力量,調集更多的資源,來報復我,報復老孫。
雖然我不怕那些,但是老孫不行啊。
他一根草一樣的命,螞蟻一樣的身板,他扛不住那些個。」
「我不會!!我真的不會!!我一定不敢再招惹他的!!」姚蔚山尖叫。
「沒用的。」陳諾搖頭,指著自己:「我不信你,因為我知道你是壞人……我太瞭解你這樣的人想法的……因為,我原來,也是壞人來的。」
「你……你要殺我?」
姚蔚山荒唐的瞪著陳諾:「你要殺我?!」陳諾平靜的看著對方。
「我……我可以給你很多錢,很多很多錢的!」姚蔚山尖叫道:「你怎麼可能殺我!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知道我有多大的生意,多大的産業,多大的勢力嗎?!!就為了一個孫勝利?
就為了一個一個月賺幾百塊的孫勝利?!
你要殺我?!
你不能殺我!不能殺我的!
我是有錢人!
我是大人物!
我還有M國的護照!
殺了我,有多嚴重的後果你知道不知道!
有多嚴重的麻煩,你懂不懂?!
就為了一個孫勝利?!」
姚蔚山戰戰兢兢:「放過我!我回M國去,一輩子不會回來,我發誓!我真的發誓!」
說著,他眼睛一亮:「我,我證明給你看!!」
他手忙腳亂爬到地上去,抓起地上的手機。
陳諾沒阻攔。他相信姚蔚山這麼聰明的人,不會當他的面打電話報警或者求救。
果然。
姚蔚山撥通了一個號碼。
「趙經理,是我!公司的盤帳立刻取消!對!對……不盤了!我說的!不盤了!!稅務財務那邊,你都通知一下!這是我的決定,就這麼執行!不需要你多問!」
扔掉手機,姚蔚山紅著眼睛,喘著粗氣,盯著陳諾:「你看,我做到了!我放過了孫勝利一家了!你不能殺我了,你沒有道理再殺我了!
放過我!我絕不報復你,絕不報復孫勝利!
我真的回M國,我明天就回去!」
陳諾靜靜的看著姚蔚山歇斯底里的樣子。
那驚恐的眼神,那幾乎荒唐的表情——在他的理念裡,實在無法理解一個邏輯:怎麼會有人,為了孫勝利那種草根一樣的人,為一個螞蟻一樣的命,來殺自己?
值得麼?!
自己,是大人物啊!
是跺跺腳,就能引發多大能量的大人物啊!
他打了一個響指。
姚蔚山忽然身子一顫,橫著倒在了地上。
他就覺得自己的後腦勺,慢慢的生出一股溫熱的感覺,溫熱的,甚至還有點舒服。
但是自己的身體,卻越來越僵,越來越沒力氣。
他並不知道的是,隨著陳諾的那個響指,他的後腦勺的裡面,某一根血管,爆了!
熱血不受控制的沖出血管,灌了出來……
陳諾靜靜的坐在遠處,看著姚蔚山如同條魚般,在地上抽搐,掙扎。
甚至最後口水都流了出來,口歪眼歇。
「你……怎麼……會……殺我……我……有很多……錢……錢……錢的……」
越來越多的口水順著嘴角不受控制的流淌出來,姚蔚山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了。
漸漸的,他的眼睛也閉上了。
陳諾又坐了會兒,然後起身。
「你被發現的時候,都會認為你是腦溢血。你洗了熱水澡,然後出來剛才又喝了那麼一大杯烈酒,嗯,腦溢血的誘因就可以順理成章的被推導出來。
成功人士麼,壓力大,亞健康。有個腦梗啊,腦溢血之類的隱藏病患,也不會太離奇。
就算是做徹底的檢查,也不會查出任何問題。
你身上,內外,都沒傷,沒任何掙扎,搏鬥,廝打的痕跡。房間裡乾乾淨淨。
你會抽搐,會肌肉僵硬,會肢體不協調,甚至死前還會大小便失禁。
一切都符合腦溢血的症狀。
甚至屍檢,也會發現你的腦子裡的血管,是自己爆掉的。
一切,都會非常自然,非常正常。「說著,陳諾低下頭,湊到姚蔚山的耳邊。
「奈何橋上,喝孟婆湯的時候,記住一句話。」陳諾笑了笑:「下輩子,別欺負老實人。」
「……」
姚蔚山,吐出了最後一口氣。
•
陳諾轉身,用戴著手套的手,拉開了陽臺的門。
走到了陽臺上,又把門關上,門裡的把手,自動的合上,然後自動的反鎖了起來。
陳諾的身子輕飄飄躍起,站在了陽臺邊緣,然後順著樓的邊緣,滑了下去。
他的身子在半空快速墜落,但是速度,卻從最開始的快速,慢慢的減速。
到距地地面還有十米左右的樣子,身子彷彿已經輕飄飄的了。
落地後,陳諾看了看四周,確定了沒人看到,他戴上了皮衣的帽子,雙手插著褲兜,從酒店後面的院子的繞開,消失在了一條小巷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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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仁義我磊哥】
用鑰匙開了門,陳諾回到家中。打開了客廳的燈,換了拖鞋。又嫌房間裡不夠亮,把客廳廚房和陽臺的燈都打開了,這才覺得透亮了些。
在沙發上坐著抽了根煙,陳諾才起身去廚房裡,爐子上燒了水。然後就是淘米,在電飯鍋上煮了飯。又在爐子上架了蒸鍋,裡面把前一天吃剩的菜放了進去。站在廚房裡發了會兒呆,看著廚房的窗戶外,對面樓上的萬家燈火,星星點點。
忽然心中生出了一點子孤寂的味道。抹過身去了客廳,把電視打開,隨便挑了個台,找了個家長里短的電視劇,聲音開大了。
廚房裡的蒸鍋開始嗤嗤的冒著氣兒,電視裡的角色說著家長里短的對白,房間裡燈光一片透亮。心裡的那一點孤寂,此刻才慢慢散了去。
就在陳諾點上第二根煙的時候,電話響了。接通後,那頭傳來孫可可抽泣的聲音,陳諾心知肚明,靜靜的聽著姑娘在哭,等姑娘哭了會兒,低聲說了句:「陳諾,我爸媽又吵架了。」
「你在哪兒?」「在家。」
「嗯,等著,我馬上過去。」掛了電話,先把爐火關了,看著蒸鍋裡的菜,找出個保溫桶來裝了,把煮好的米飯也裝了。
黑色皮衣什麼的換掉,重新換上了校服外套。陳諾提著保溫桶出門了。
•
開門的時候,孫校花明顯眼睛是腫的。一看見陳諾,就死死的抓著他的衣服。老孫和楊曉藝都不在家。
按照孫校花的說法,兩口子晚上回家後,躲在房間裡吵連一家,然後楊曉藝哭著跑了,老孫發了會兒火,終究還是換了衣服出門去追。臨走之前讓女兒在家裡別亂跑。
「沒吃飯吧?」
陳諾進了廚房,拿出碗碟把自己帶來的保溫桶打開,飯菜分別盛了出來。想了想,又用爐子燒了鍋水,開了後打了個雞蛋花進去,滴了幾滴油花,灑了一點子鹽——這就算是個蛋花湯了。
端到了桌上,硬拉著魂不守舍的孫可可過來坐下,往她手裡塞了雙筷子。
「吃!」
孫校花看著陳諾,猶豫了一下:「我爸,是欠了很多錢麼?」
陳諾搖頭:「大人的事兒,你別多問,你爸爸能處理好的。」
孫校花低頭拿著筷子吃了幾口,開始默默的吧嗒吧嗒掉眼淚,終於忍不住,抬頭看著陳諾,可憐兮兮的問道:「我爸媽,是要離婚了麼?」
「不會的。」陳諾搖頭。
這點他倒是挺肯定給的。老孫要是會離婚……那十八年前,就不會和楊曉藝結婚了。
早就心知肚明的事兒。這其中,無非就是一個心字頭上一把刀。
若是姚蔚山回來後,楊曉藝又和他有什麼苟且的話,那自然是過不下去了。可現在看來,楊曉藝錯就錯在中了圈套,虧空了錢。
但和姚蔚山回來後,並沒有什麼苟且。雖然在旁人看來,這種女人真的是怎麼個下場都活該……
但陳諾記得,晚上在包間裡,老孫在姚蔚山挑明瞭一切後,拉拉扯扯楊曉藝的時候,老孫還拍案而起,把自己的妻子拉到身後去護著,還給了姚蔚山一個耳光。這態度,就很明顯了。
十八年前,老孫能不顧有孩子,還娶了她。那十八年後,就不會了這個事兒而離婚。
卑微是卑微了些。但這個事兒,陳諾不想去過多評價。
安慰了孫可可會兒,連哄帶騙讓女孩多少對付著吃了點東西,又拽著她坐沙發上看了會兒電視。不知道什麼時候,孫可可歪在沙發上睡著了。
陳諾想了想,直接走進了姑娘的閨房裡。這個年代,女孩家的閨房和後世的頗有不同。沒什麼粉色系的東西,桌子上也不會擺滿了化妝品護膚品。
簡簡單單的花格子床單,棕色的木質衣櫃。陳諾打開了衣櫃,從裡面拽了床毛毯出來,儘量讓自己的眼神不亂飄,不去看衣櫃格子裡放的女孩兒家的貼身的小衣服。
走回客廳,把毛毯小心翼翼的蓋在了孫可可身上,捏了捏小手,確定了不涼。把電視機的聲音調低了些,陳諾能嗅到身邊女孩身上淡淡的一股子香氣——許是雪花膏的味道。又能聽見女孩甜甜的呼吸聲。
他忽然間想起了上輩子看《倚天屠龍記》的時候,有那麼一段,張無忌睡覺時候聽見小昭在身邊做女工的感受。嗯,平靜喜樂。
就是這四個字了。琢磨著,琢磨著,也就有了些困意。
眼看孫可可睡熟了,陳諾起身出門離開,輕輕把房門關上。下了樓,就看見了老孫兩口子在路邊。
楊曉藝痛哭流涕,對著老孫低聲說著些什麼。幾次楊曉藝欲跪下,老孫都死死拽住了。
終於,兩個中年男女不知道說到了什麼地方,老孫長嘆了口氣,把自己老婆摟在了懷裡。楊曉藝哭的更大聲了。
陳諾就遠遠的看著,直到老孫最後拽著自己的老婆重新回家上樓,他才從陰暗的角落裡走了出來。站在原地想了想,他開始在樓下四處尋找。
找到了一輛永久牌二八大杠自行車,辨認了一下。嗯,是老孫的。
那就沒錯了,就是它了。陳諾也懶得開鎖,直接把車一扛,就這麼扛走了。
•
第二天,陳諾照例是逃課的。
早早起來,坐著進市的公交車,晃晃悠悠來到了堂子街。在羅氏生煎,美美的叫了一籠生煎包,又喝了碗加了辣油的餛飩。
眼看著路對面的一個寫著「大磊車行」的鋪子拉開了捲簾門,陳諾才站了起來,付錢走出了包子鋪。磊哥依然光著頭,只是身邊的人卻少了些,就跟了一個看上去最多二十歲的後生,是個生面孔。
拉開了捲簾門,那個後生把鋪子裡的一些二手車一個個搬出來,就排在了路邊,又推了幾輛電動車出來,放在另一側。隨後又拿了個寫著「高價收購二手車」的牌子竪在那兒。
磊哥全程坐著,就靠在一張竹椅上抽煙,一手端著個保溫杯。陳諾直接走進了店鋪的時候,磊哥瞪眼一看,險些沒嚇死。
陳諾也沒說話,進了店鋪,身後那個後生不認識他,跟著就上來:「這位,看車啊?要什麼樣的?」陳諾依然不理他,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就走到了櫃檯上,拿起擺在櫃檯上的一包玉溪,自己抽了一根點上,又順手拿起遙控器,把掛在牆上的電視機打開了,調到了早間新聞的頻道。
看了一眼,眼看放在邊上的一把竹椅看著還順眼,就搬了過來,放在了電視機正面的位置——就這麼歪了進去,靠著,抽著煙。那個後生楞住了!
臥槽!這他媽誰啊?!!
這麼一小屁孩?進了自家店鋪,還他媽不把自己當外人了?!!後生努著過去,喝道:「小子!哪兒他媽來的雞崽子!你他媽亂摸亂搬的什麼啊!!」
說著,伸手就要去拽陳諾。一邊的磊哥,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眼看自己的夥計的爪子就要挨上陳諾了,磊哥虎吼一聲,一個激靈就從椅子上躥起來了。上得跟前,抬起一腳就踹在了自己夥計的大腿上。
別問,問就是義憤填膺!「你他媽怎麼跟我大哥說話呢!!!」
再一轉臉,沖著陳諾,臉上就滿是笑容:「大哥,大哥欸!您來了!今天看上了點啥,缺了什麼,您隨便拿!」陳諾笑了笑:「今天不缺東西,我就借你地方,等個人。」
磊哥親手泡了茶,說是龍井。又打發夥計去路邊超市買了包軟中華回來。陳諾抽著煙喝著茶,也不言語,就這麼慢悠悠的看著電視。
上午十點來鐘的時候,陳諾就看見了老孫同志的身影,遠遠的從堂子街的另外一頭走著過來了。嗯,能不來麼,自行車丟了呀。
•
老孫在路邊一家家的車行溜達著,偶爾還打聽一下價格,問著看著,就走到了「大磊車行」門前了。
正看著擺放在外面的自行車呢。陳諾已經嗖的一下就從椅子上跳起來了,抓起放在櫃檯上的一張白抹布就掛在了肩膀上,又把袖子也卷了起來,大步就走了出來。
「老孫!」老孫回頭:「……陳諾?」
他楞了一下:「你怎麼在這裡?今天你不又沒上課?!」陳諾一把將還有些蒙蔽的禿頭磊哥拽了過來,笑道:「我這不是打工攢學費呢麼。這是老闆磊哥,熱情大方仗義疏財,為人真誠善良。我跟他這打工,還能學點修車的本事。」
老孫看眼前這個滿臉橫肉的光頭。磊哥用眼神看陳諾:???
陳諾眼神:!!!磊哥立刻扭頭沖老孫笑:「是!他是在我這兒打工呢!」
老孫的態度客氣了許多,想著,就要從口袋裡摸香煙。磊哥那是什麼人,那是在牢裡能把一個大哥舔的明明白白的主兒,眉眼通挑!
一看這架勢,趕緊搶先掏出中華煙敬了過去。「我這個學生,在您這裡打工,麻煩您了。」老孫正色道:「他為人是調皮了些,但性子不壞,心也善良,您好好教他。若是不聽話,儘管批評!」
磊哥心裡:我特麼哪兒敢啊!臉上不敢露出絲毫破綻,陪著笑:「老兄你這是來看車?」
老孫臉色有些古怪:「昨晚車丟了,這幾天出門沒車不方便,來淘輛便宜的。」
「有有有!」
老孫有些慚愧:「不用好的,便宜點,能代步就行。」一邊陳諾已經直接把放在店鋪裡左側的一排品相最好的車裡,挑了一輛推了出來——順腳還把地上的一個的牌子給踢角落裡去了。
「老孫你看看這輛怎麼樣?老闆大酬賓,八十。」老孫一驚,上前看了一眼。
品相確實好,這個樣子的車,頭前幾家問了,怎麼也得二百左右。八十?
扭頭看光頭磊哥。磊哥臉上的笑紋一點都不帶含糊的:「什麼八十!您是這位小同學的老師,五十!五十出了!!」
老孫在磊哥熱情洋溢的接待下,兩邊推讓了幾個回合後,掏了五十塊錢。磊哥還親手拿出氣筒給把車輪的氣打足了。老孫有點感慨。
這人真不錯啊……看著樣子挺凶悍的,但人不可貌相。正準備說兩句客套話再走。
旁邊陳諾忽然又開口了。「磊哥,上午您不是還要去財務公司查查帳麼?」
啥財務公司?磊哥一愣。大哥,您這不帶臨時改劇本的啊!
我戲不好,跟不上節奏啊!陳諾笑著對老孫,半解釋半炫耀的語氣:「磊哥還開了個財務公司,往外做小額借貸的生意,他做人仁義,講規矩的很,所以生意做的可不小!」
一聽見小額借貸……老孫的眼神就有些變化,下意識又看向了磊哥。磊哥看陳諾眼神:我還做放貸?
陳諾眼神:你做!磊哥扭頭就沖老孫大笑:「做做做!嗨!都是大傢伙抬愛,同行的襯托!我這人,就是講個仁義!做買賣,他不講仁義,他還算人嘛!」
老孫動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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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這回是真懂了】
老孫動心是動心,但畢竟還有顧慮。
之前學校那一場鬧劇,讓老孫對這些借貸的人有了顧忌。
但顧忌歸顧忌,缺錢確實明擺著的。若不能給楊曉藝填了虧空的口子,單位一旦平賬,幾十萬的虧空,就是挪用公款的罪名。
這個時候,顧忌,顧不上了。
老孫猶豫著,最後還是沒下定決心,和磊哥交換了一個電話,頂著一肚子心事,推著五十塊錢買的自行車,走了。
陳諾望著老孫離去,磊哥在一旁陪著小心:「大哥,您看我剛才的表現,沒毛病吧?」
陳諾笑了,看著這個傢伙:「磊哥,我覺得吧,你這樣人,以後活該要發財的。」
說著,一指店鋪裡通往後面的小門:「進去聊聊。」
順手,陳諾把早上來的時候,背著的雙肩包提了起來,拎著,當先就大步走進了小門。
裡屋是個走廊,通著兩三間房。一間辦公室,用來平日裡收車算帳用的。一間則是磊哥平日裡休息的地方,一張小床,擺了個電視機。
陳諾看了一眼,直接就進了辦公室那間,往桌子後唯一的椅子上一坐,指著還在門口猶豫的吳大磊:「進來說話。」
磊哥:好麼,這你家還是我家啊。
臉上自然不敢露出分毫的,陪著笑臉,總算還激靈,先在別的屋子裡拽了把椅子才進來,擺在了桌子前,然後規規矩矩的坐下。
「大哥,您吩咐。」
陳諾直接把雙肩包放在了桌上,拉開拉煉。
一刀刀的鈔票就露了出來。
磊哥心裡有些含糊,哆哆嗦嗦道:「大哥,我就是個弄黑車的,這麼多錢……殺人的買賣,我可不敢幹呀!」
「沒讓你做那種事。」陳諾緩緩道:「剛才走的那位孫老師。想法子把錢借給他!二十萬!」
吳大磊眼珠轉了轉,自以為懂了,一拍大腿:「明白了!您這是要下***他家房子?」
忍不住就打量眼前這位小爺,看著也就是十七八的樣子,好狠的心啊!
這才多大啊,就學著道上的買賣,下套放貸,謀人家家産房子了?
忒狠了!
陳諾眼看吳大磊想岔了,直接起身一巴掌拍在他的光頭上:「想什麼呢!不謀房子!就把錢想法子借給他!」
「哈?」磊哥有點懵逼。
「合同麼,還是要簽的,不然他怕是不信。但條款寫的鬆些,利息寫低點,嗯就按照行業最低的利息算。還款日期,分期還,寫個十年八年的,你隨意。」陳諾一邊思量著一邊說道:「反正呢,條款要吸引人,讓他願意從你這兒把錢借走。」
吳大磊還是沒明白:「大哥……這麼借貸的,我頭一回聽說啊!這是借貸呢,還是開善堂呢?」
陳諾看著吳大磊,緩緩道:「我這麼說吧,我這位老師呢,遇著難事兒了,差一筆錢才能過關。可我又不方便出面直接把錢給他……」
「哦哦哦哦!!」吳大磊這才通透了:「明白了!您早說啊!您這麼一講,我就懂了呀。」
「懂了?」
「懂了!」
「真懂了?」
「真懂了!」
陳諾滿意點頭:「總之這錢是要借出去給他的,二十萬。若是借不出去,我就找你算帳。」
「您這話說的!真像您講的,他遇著難事兒了缺錢,我這兒又把借錢的口子開的那麼鬆,沒有借不出去的!這事兒,包我身上了。」
吳大磊拉開背包又看了看錢:「大哥,這錢,數字不對啊,多了呀。看著不止二十萬啊。」
「這兒,三十萬。」陳諾淡淡道:「多出十萬來,其中六萬算是還了前幾天從你這裡拿的,還有那台摩托車。再富裕的,就當是之前你手下幾個人的醫藥費了。」
吳大磊小心翼翼:「那……也多了啊,醫藥費花不了那麼多。」
陳諾看一眼面前這位磊哥,盯著他光禿禿的腦袋,笑了笑:「再多出來了,你拿著,去治治你頭髮吧,年紀輕輕的就禿了,別耽誤,趁早治治,還能長出來。」
「…………」
吳大磊熱淚盈眶!
陪這位小爺演這場戲,能把之前虧空的連本帶利都撈回來不算,還能賺一大筆……雖然挺感動。
但這話,怎麼聽的就這麼彆扭呢。
•
又和吳大磊一起商量了些辦事兒的細節,就這麼著,時間一晃,就到了中午了。
吳大磊正要招呼吃午飯的事兒,就看見一個穿著校服的姑娘嘎吱一下把自行車停在了鋪子門口,抬頭看了看招牌:大磊車行。沒錯,是這兒了。
姑娘下車,蹦蹦跳跳就跑進了鋪子裡。
吳大磊忍不住仔細打量了兩眼。
這妮子長的,五官要多秀氣有多秀氣,尤其那雙桃花眼,活脫脫一個美人坯子。
那身段兒……嘖嘖嘖……
正看著,就看見這個姑娘眼睛已經落在了那位小爺身上,眸子裡頓時就閃過一絲甜蜜的笑意,蹦蹦跳跳就過去了。
「陳諾!」
「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我爸說你在這裡打工,我還不信呢。你又逃課!」孫可可抓著陳諾的骼膊就不撒手了。
陳諾有些無奈,看了看吳大磊:「呃……這是孫老師的女兒。」
吳大磊趕緊收回了剛才肆無忌憚打量人家姑娘的眼神。
不過心裡卻若有所思……
哦!這下,真懂了!!
不謀人家房子。
這特麼謀人家女兒呢!
•
午飯是磊哥請吃的。
「七家灣」的牛肉鍋貼,陳諾指定去的橋頭老店那家,要的就是一個地道的味兒。
磊哥讓家裡的小夥計騎車去買回來的,又在對面羅氏生煎店裡買了幾碗餛飩送過來。
牛肉鍋貼是剛出鍋不久的,表皮金黃,牛肉餡鮮嫩,咬下去還帶著湯汁兒。
配上一碗餛飩,孫校花吃的眉開眼笑。
飯後,陳諾又把磊哥拉到一旁交代了兩句,就帶著孫校花走了。
看著陳諾騎著自行車,帶著孫校花坐在後座上離去。
磊哥捧著餛飩碗站在門口目送,心中感慨。
這麼個小美人,難怪這位小爺肯出二十萬了。
這模樣,這身段,換我有二十萬,我也給了啊。
一邊的小夥計忍不住道:「老闆,今天這人到底誰啊?你跟伺候祖宗一樣伺候他。」
「你懂個屁。」磊哥瞪眼過去,然後閉眼想了想:「這是遇著真大腿了,得抱住了!你不懂,當年老子在裡面蹲著的時候,就是靠著這雙眼睛毒,看準了人,跟對了人,出來才有了這個鋪子這個生意!我這雙眼睛啊,看人賊準!你就看吧,把這位小祖宗伺候好了,老子今後就能順風飛起來!」
想了想,掏出手機來,找了號碼撥通了。
「六子啊,我,磊啊!光頭磊!
嗨!這不是,有個事兒找你打聽打聽麼。
你不是在個財務公司做放貸的買賣麼,我就想問問,一般具體是個什麼流程。
啊不不,我不缺錢,我不借錢。
我就想打聽打聽,一般的流程是怎麼個做法……
對對……
嗯,你說,我聽著。」
按住了話筒,對一旁的小夥計:「傻了啊?拿個紙筆來啊!!沒個機靈勁!」
•
區裡某個負責招商的辦公室裡。
一個領導模樣的中年人正坐在那兒看文件。
秘書走了進來。
「主任,那個南高麗的公司投資的項目申請書送過來了。您過目一下。」
說著,一疊資料放在了辦公桌上,趁著領導翻看資料,秘書又給領導的茶杯裡續了水。
「條件很不錯啊。」主任看了會兒點頭:「這算是今年的重點項目了,投資額和條件都相當好了。這個季度的招商任務,做好了這一個項目,就算是完成一小半了。嗯,有幾條一定要注意好了。」
秘書趕緊拿起小本本記錄:「主任,您說。」
「第一,對外商的具體資質一定要請銀行方面坐好核驗,投資款必須是實到,那種畫餅圈地的事兒,可別又讓人忽悠了去。
第二,外事工作要好好對接,你們在對接外商的時候,要做到不卑不亢,有理有節。
第三,我們也要尊重對方的一些條件,除了投資項目本身之外,有什麼其他的生活上的條件,你們做招商的,也要儘量去做好服務工作。」
秘書記錄完畢放下了筆,遲疑了一下,道:「主任,倒是真有個條件,是外商提出來的,生活上的。」
醞釀了一下,秘書繼續道:「外商提出了一個要求,說是他們董事會的一位老闆的孩子,要來我們這兒念書,所以要求我們給解決入學問題。嗯,年紀應該是讀中學。」
主任不以為意,淡淡道:「這不是什麼難事啊。不是有很多先例麼。人家投資這麼多錢來開廠,還能解決很多就業問題,上學的事情給解決一下,理所應當的。你和教育局聯繫一下,區裡最好的學校,把資料提供給外商,讓他們自己選擇一下,你坐好對接工作。」
秘書神色古怪:「人家已經挑好了一所學校了,指定就要進這家。」
「哦?哪家啊?是金陵附中分校,還是萬家湖中學?」主任說的這兩家,都是本區裡最好的兩所中學。全市都是排得上號的。
「……人家說了,要去八中。」
「……八中?」主任楞了一下,顯然對八中這個名字有點陌生:「八中……去年的升學率全市排第幾?」
「……倒數第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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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還是年輕】
老孫暫時休了病假。
說是病假,但其實大家心知肚明,這是給了他一個體面的避開學校最近那些口舌是非的餘地。
原本學校裡也是商量要不要給老孫一個處分的。按理說,身為教導主任,外面借債的債主都跑來學校掛橫幅了,造成這種影響,是要給個處分的。
那位方副校長就是如此主張。
但八中的老校長卻一力把老孫保了下來。
考慮到改制在即,於是別人也就沒有再爭了。
爭了也沒什麼特別的意義,反正一旦改制後,大家都是打工人。
不過休假倒帶來了一個好處。
就在第三天,警方找到了老孫夫妻,錄了口供。
姚蔚山的死,在第二天下午被發現。畢竟是有外商的身份,在本地又有投資的合作項目。這樣的人死了,自然警方是要承擔不少壓力的。
雖然在初步的屍檢後,得出的結論是偶發性腦溢血——其實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上上下下不少人還是鬆了口氣的。
至少不是什麼刑事案件,人家自己病死的,那麼相關的方方面面,也就不用承擔什麼責任。
但流程還是要走的。
警方根據流程一番排查,酒店方面得到的資料很快就顯示,姚蔚山死前最後一晚,在酒店的中餐廳裡最後見的人就是老孫夫妻兩口子。
口供很簡單,沒有做太多的追問。大概就是警方的辦事人員找老孫夫妻核實了一下當晚見面的時間,地點,以及姚蔚山當時表現出來的健康狀況是否有異常。
至於見面的內容,警方雖然問了。
但是老孫卻並沒有細說,只說是老同學敘舊。
老孫雖然老實善良,但又不是傻子。自家的家醜也不會輕易往外說的。
這個事情裡,唯一可能泄露點疑點的,就是姚蔚山準備好的那幾份讓老孫夫妻簽字的東西。
可惜那幾份東西,陳諾當晚就帶走了。
所以,姚蔚山和老孫夫妻兩人的恩怨的根子,暫時得到了保密。
一切看上去太正常了。
因為姚蔚山的身份特殊,警方抽調了市局最優秀的法醫,最後覆核屍檢,得出的結論也是一樣:偶發性腦溢血。
現場沒有任何打鬥搏鬥或者他人傷害的痕跡,屍體沒有任何內傷外傷。
從現場看來,死者死前洗了澡,又喝了不少酒。
沒人把疑點懷疑到老孫兩口子這種普通人身上。
唯一震撼的,就是老孫夫妻兩口子自己了!
姚蔚山……居然就這麼死了?
他一系列的手段,幾乎把老孫夫妻兩人逼到了絕境,必勝的局。
結果,這人居然就這麼死了?
腦溢血,就這麼自己死了!
連老孫自己都忍不住生出了一股無法描述的荒誕之極的感覺。
三天後,吳大磊打電話給陳諾。
二十萬,借出去了。
磊哥辦事還是靠譜的。
想來,老孫得知了姚蔚山的死訊後,在最初的震驚和荒誕之餘,也頗有一股:惡人自有天收的感覺。
然後,終於下定決心,先想辦法把錢湊齊,把楊曉藝虧空的公款的賬平上。
這事兒,看似就這麼抹過去了。
•
陳諾回到了學校裡。
高二六班的班主任,又變回了上學期在雪天摔傷的那位吳老師。
老孫在學校裡暫時病假消失,一時間沸沸揚揚,總是要被人談論幾天的。
而老孫的空位,而讓陳諾意想不到的一個副作用,凸顯出來了……
•
課間休息的時候,一個外班的男生大步走進教室,把一封信放在了孫可可的桌上,然後揚起一張自以為帥氣的笑臉,扭頭就走。
臨走之前,還彷彿示威一般的瞪了坐在窗戶邊最後一排的陳諾一眼。
陳諾嘆了口氣。
坐在前面的羅青回頭忍著笑:「這一上午,第四個了吧?」
陳諾沒說話。
孫可可漲紅了一張臉,用力咬著牙,把桌上的那封信,看都沒看,就直接走後排扔進了垃圾桶裡。
——沒有了一個當教導主的父親,這麼一個保護神的存在,以孫可可的顔值,在這幫青春期的少年中,實在是太有殺傷力和吸引力了。
更何況謠言四起,陳諾甚至聽那些學生傳:老孫已經被停職甚至開除了。
陳諾並沒有打算過多的插手這種事情,只把這些事兒當成一個小小的插曲。
但放學的時候,情況就越演越烈了。
下午體育課的時候,正在跟一群女生在操場上打排球的孫可可,正跑開了去撿球,就被幾個穿著校服的男生攔住了去路。
幾個高三的畢業班的男生,簇擁的其中一個看上去個頭還挺高的。擋在了孫可可的身前。
當中那個男的,看孫可可的眼神頗有點肆無忌憚的樣子。
「孫可可,找你說點事兒,咱們到旁邊說一下吧。」
孫可可冷冷道:「不去。」
說著,扭頭要走,那個男生直接伸手就給攔住了。
身後幾個同伴還在起哄的大笑。
孫可可抬頭:「你幹嘛?」
「就說幾句話,沒什麼吧?這麼不給面子?」
「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我不認識你。」
孫可可低頭欲繞開,又被男生攔住了。
男生有點流裡流氣的樣子——其實倒未必是真的流氓,只是這個年代,這個年紀的小男生,大概是腦殘的港片黑幫片看多了,總以為擺出這種姿態來很帥。
其實很傻。
「別這麼拽呀。你爸都不在學校了。」男生臉上帶著故意擠出來的很囂張的笑容:「你跟我認識一下,我在學校裡罩著你!怎麼樣?我叫張林生,你可以打聽打聽我。」
「你幹嘛!!」孫可可急了。
「不幹嘛,就是覺得你可愛,想認你做妹妹,你喊我一聲哥,以後我罩著你。」
張林生依然在講著自以為很吊但其實很腦殘的,這個年代的撩妹臺詞。
高中的體育課男女生是分開的。
一開始陳諾沒看到這裡的情況,等他看到的時候,已經聽見了孫可可尖叫一聲:「你們幹嘛!!」
正在列隊繞著操場跑步的陳諾,立刻脫離隊列跑了過去,身邊羅青絲毫沒猶豫,也跟了上去。
沒等陳諾到跟前,帶女生的體育老師已經發現了。一個穿著運動服的女體育老師直接就吹了哨子,大步過去,瞪眼就沖那幾個男生喝道:「你們幾個!幹什麼!哪個班的!」
幾個男生轟然一笑,趕緊跑開了,還有的一邊跑一邊繼續起哄大笑。
其中那個張林生一邊跑一邊回頭看陳諾走到了孫可可身邊安慰。
忍不住就低聲駡了一句:「牛逼什麼啊!看老子怎麼搞定她!」
正還想說幾句顯得自己牛逼的話來擺個譜,忽然就發現陳諾的目光已經射了過來,彷彿還對自己似笑非笑的點了下頭。
「放學的時候別走啊,我要堵那個叫陳諾的小子。」張林生咬了咬牙,心裡泛酸。
這個年紀的半大小子,都是荷爾蒙過剩喜歡鬧事的,加上是非觀也有點歪,而且八中原本校風就一般,聽了這話,都轟然大笑應了。
於是,放學後,張林生帶著和自己關係好的幾個男生出了校門,準備騎車離開,然後找條小路去堵陳諾。
這種年紀的二逼少年,總覺得用這種方式就能顯得自己牛逼不凡。
結果……
「臥槽!我自行車呢?!」
張林生在校門口找了一圈,憤怒的叫道。
一群人幫著找,亂哄哄的,卻渾然沒發現,陳諾已經插著都,吹著口哨,慢悠悠溜達著出校門回家去了。
這位張林生同學晚上回家後,先是因為丟了車被家裡父母駡了幾句。
然後畢竟為了孩子著想,第二天先讓他把自家父親的自行車騎著上學。
早上在學校門口遇到陳諾的時候,張林生直接就上去挑釁。
「小子!昨天你走運,我有事兒沒功夫找你!今天放學你別想走啊!」
「好嘞!」陳諾愉快的點了頭。
然後,下午四點半,張林生帶了人出了校園。
幾分鐘後。
「臥槽?我車呢?怎麼又沒了?!」
•
據不完全統計,短短三天時間,八中門口丟失自行車人次共計七例。
有高三一班的張林生同學,高三四班的劉同學。
高二一班的吳同學。
高二五班的甘同學……等。
共同特徵:男性。
以及:都用實質性的行動騷擾過孫可可同學。
•
在姚蔚山死後的第五天。
金陵路口國際機場。
國際航班抵達出口的地方,一個戴著墨鏡穿著夾克的白種中年人推著行李箱走了出來。
出口處一個接機的司機,帶著一個女翻譯趕緊迎了上去。
司機接過了行李箱,女翻譯引著白種中年人,朝著停車場走去。
上了一輛黑色帕薩特後,女翻譯客客氣氣的問道:「安德森先生,我們先送您回酒店……」
「不,我不需要休息。」安德森摘下墨鏡:「請帶我先去本地的警局吧。我想儘快看到了關於姚的案卷。總部公司那裡需要儘快得到官方的正式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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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掘金人】
警局裡,安德森出事了自己的證件,以及M國總公司的授權等一系列的文件後,拿到了可以披露的關於姚蔚山死因的結案資料。
安德森戴上了一幅眼鏡,直接翻到了法醫鑒定的結論那一頁,細細的看了一遍。
然後,他又翻回到了警方的結案推論的那一頁。
看完後,安德森看上去如同一個普普通通的高級打工人,很禮貌的和警方負責接洽的人員握手道謝。
一邊的翻譯把安德森的客套話翻譯完畢之後,又傳達了警方接洽人員的一些官方言辭。
出了警局,翻譯問道:「安德森先生。現在是回酒店麼?中方的代表晚上設宴請您在……」
「不,我想去公司看一下。總部除了需要對姚的死做官方結論外,還需要對姚在這裡的投資項目公司的工作情況做一些簡單的清理,所以請送我去公司。至於晚上的宴請,請幫我婉拒吧。」
安德森的語氣很溫和。
來到了公司,在姚蔚山生前使用的辦公室裡,安德森拿到了姚蔚山在公司的助理整理出來的姚蔚山生前這幾個月的工作資料和事項。
安德森看的非常仔細,直接翻到了晚上八點,才離開。
離開前,他還很客氣並禮貌的高度贊揚了公司工作人員對資料整理的細緻和周全。
總而言之,投資公司裡的人,對於這位從總部派來的專員,雖然對於他拒絕了宴請,有點覺得對方不太懂國內的文化禮儀,除此之外,倒覺得這人挺好打交道的。
安德森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是晚上接近十點了。
他依然住在了姚蔚山生前住的那家酒店。
當然,姚蔚山使用過的那個房間暫時封閉了。
為了表示尊重,投資公司給這位總部的專員開了一間和姚蔚山同級的豪華套房。
房型都是一模一樣的。
禮貌的感謝了司機和翻譯的工作,安德森回到了酒店房間裡。
他關上門的瞬間,臉上客氣的笑容,切換成了冷峻的表情。
放下了自己的包,脫掉了外衣。
安德森開始一個個房間,每個角落的搜查。
以一種極其專業的手法,仔細的檢查了房間一遍,確定了沒有任何竊聽和窺視的儀器存在。
他甚至摸出自己的眼鏡盒,從裡面的夾層裡湊出了一張薄薄的黑色鏡片來,然後對著房間四周仔細的看了一圈,確定了沒有紅外或者夜視的隱蔽探頭。
然後他開始在房間裡的客廳做了一些奇怪的測量。
很顯然,在看過了警方的案卷卷宗後,他先找到了房間內姚蔚山被發現死亡時候屍體的位置。
然後又在洗手間裡看了看。
從洗手間,到客廳,他走了兩遍,然後在沙發上坐了會兒。
最後,他走到了陽臺的玻璃門前。
皺眉看了看玻璃門的門鎖,又回頭看了一眼房間的大門。
眼神裡流露出一絲深思。
從包裡拿出了一個衛星電話,安德森想了一下,撥通號碼。
「是我,我已經抵達,初步的卷宗已經看過。」安德森的語氣很平靜。
電話那頭:「你的判斷呢?」
「十六號掘金人的死因,目前初步判斷為正常偶然性死亡。卷宗上一切正常。夜晚沐浴後過量飲酒導致的腦溢血。從掘金人生前對項目的運作,沒有發現有什麼引發敵意的行為,他的投資和項目,也並沒有做出可能引來敵意的舉動,公司的項目進度我也檢查完了。」
「既然是正常的,那就快速了結吧。不過是一個為我們在外圍賺錢的掘金人,我們不需要把精力浪費在上面。」
「可是……」安德森猶豫了一下:「恰恰是因為太正常了,找不到一絲的可疑。可能是我的第六感吧,我總覺得,在看死正常的字面之下,隱藏著一種讓我非常不舒服的敵意。」
「……敵意?你的意思是,這只是你的第六感?」電話那頭的語氣有些不滿。
「是的,我申請做進一步的調查。」
「我們不希望節外生枝。你需要判斷的是,掘金人的死亡是否正常。我們的項目是否引發了第三方的敵意。如果兩者都沒有問題的話,按照流程,你就可以回來了。」
「……就當是我自己的一點第六感吧,我需要兩份資料……放心,我知道我在作什麼,在這個古老的國度,我不會大動干戈引發什麼亂子,更不會給總部帶去任何的麻煩。」
「希望你真的知道!我們對於這個古老國度的生意開發才剛剛開始,十六號掘金人是我們派去的第一個,以後還會有更多,我不希望你用一個第六感的理由,做出出格的舉動,而引發外人對我們組織的關注。你記住,我們是應該隱藏在深淵裡的!」電話那頭的語氣,警告的味道很明顯。
「好的,我很清楚。現在我需要兩份資料。第一,我需要掘金人生前半年在這裡的信用卡消費賬單。第二,我需要掘金人生前使用手機的通話清單。」
電話那頭猶豫了一下,還是同意了:「好吧,但調查就到此為止了,這是我能允許你做的最大程度的舉動了!做完你想做的,然後立刻回來吧。」
頓了一下,電話那頭緩緩道:「南高麗那邊的事情已經結束了,四號掘金人死亡被列入了重點調查,那裡更需要你去提供一些幫助。」
「所以這真是一個不愉快的年份,不是麼?總部對於東亞生意的開發,看來並不順利。」安德森似乎開了一個玩笑。
「不需要太過悲觀,這些不是我們的主營業務。只是一些外圍幫我們賺錢的掘金人罷了。」電話那頭的語氣變得嚴肅了一點:「我再次警告你,不要有出格的舉動!我可不想像上次一樣,引來CIA對我們的關注。」
安德森冷笑著掛斷了電話。
當晚,他的電腦郵箱裡收到了兩份加密的郵件。
安德森坐在筆記本電腦前,一手拿著咖啡,一手拿著筆,在面前的一張紙上飛快的畫畫寫寫。
他先是列出了姚蔚山生前使用的電話,通話記錄號碼裡的一些自己覺得值得關注的名單。
然後,又在姚蔚山生前使用的信用卡的消費記錄裡,找出了幾條自己覺得需要去關注的項目。
尤其是信用卡消費的項目裡,被安德森列出來的幾條裡,其中之一,赫然是一個……梵克雅寶珠寶的購物記錄。
一個小時後,他再次打通了衛星電話。
「我可能發現了一點疑點。」
「……說。」
「第一,姚在生前,幫一個叫楊曉藝的女人做了一些期貨生意,並幫她開M國的期貨交易賬戶。第二,他的手機連絡人裡,這個女人和他的聯繫比較頻繁。第三,姚死亡當晚最後見到的人裡就有這個女人。第四姚在生前的信用卡消費裡,有幾條針對異性的消費,其中包括了購買珠寶,而我又看到了這個叫楊曉藝的女人的照片——她長的很漂亮,而且有丈夫。」
「So what?這只能證明我們的掘金人可能是個好色的傢伙,他在為組織賺錢的時候,順便在當地找了一個女伴,這並不奇怪。你以為我們沒有關注到這點麼?你想表達什麼呢?桃色仇殺?不,那個女人和她的丈夫都是普通人!普通人沒有這樣的能力無聲無息的殺掉我們的掘金人。」電話那頭失笑道:「好了,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如果沒有發現,你就回來吧。南高麗哪裡更需要你!」
次日,上午的時候,孫可可就一直咳嗽。
第二節課沒上完,陳諾過去摸了摸孫校花的額頭,確定了她在發燒。
也不管女孩的掙扎,直接拉著她去了班長那兒丟了句話:「她生病了,我送她回家休息。」
「我,我只是昨晚著涼了,家裡的暖氣片壞掉了。」孫可可可憐兮兮的看著陳諾。
陳諾不管她怎麼說,拉著她,攙扶著就離開了學校。
索性住的不遠,陪著她回到了家中。
路上得知老孫這兩天白天都不在家,跑出去也不知道忙什麼去了——陳諾卻知道,是去幫借貸手續的事兒了。
至於楊曉藝,則還是要上班。
上了樓,孫校花用鑰匙打開了自家的門。陳諾扶著身子綿軟的女孩走進房裡。
孫校花有些氣喘,卻還是紅著臉試探著喊了一聲:「爸?媽?」
家裡沒人應答,孫校花才稍微鬆了口氣,只是看向陳諾的目光,越發有些侷促。
而陳諾一進門,忽然之間,低著的頭,眸子裡眼神中劃過一絲寒芒!!
他不動聲色的把孫校花扶著先坐在了沙發上,身子攔在了孫校花身前,扭頭,眯著眼睛看向裡屋的方向……
家裡……
……有人!!
孫家裡屋的主臥室的門關著。
薄薄的門板內,安德森靜靜的站在門後,戴著手套的手指間,夾著一枚細長的鋼針,目光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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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不開心了呀】
孫家的房子不大,那種建於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老式單元樓。這種老式的房子有個特點,就是客廳很小。格局規整——一點面積都不帶浪費的。
兩個臥室一大一小,平日裡老孫兩口子住主臥,小房間則是孫校花的閨房。
陳諾把孫校花放在沙發上休息,自己站在了客廳通往臥室的走道口子那兒,略一思量,大聲道:「你們家藥箱在哪兒?」
這個年代,家家戶戶都家裡備著藥箱的,體溫計,以及一些常備的感冒藥,退燒藥,消炎藥什麼的。
畢竟平時誰都難免有個頭疼腦熱的,一般老百姓得個小病都自己先扛著,自己吃點藥,弄不過去了才去醫院。醫院也遠,而且這個年代,藥店也沒有開的大街小巷都是。
不像二十年後,很少有人在家裡備這些了。一個美團送藥,直接就送家裡來——還能送TT呢。
孫校花暈暈乎乎,她確實是發燒了,剛才路上走著還行,這會兒進了家門,往沙發上一靠,卻反而有些不清醒,含含糊糊低聲道:「在我爸媽房間裡,就在梳妝檯下面的竹簍子裡。」
陳諾嗯了一聲,沒掩飾自己的腳步聲,故意鬆鬆垮垮的走了過去,拉開了主臥的門把手。
他開門的動作很大,直接推開門就走進去。
進門也沒東張西望,直奔梳妝檯而去。
安德森的身形如同一條游魚一樣,腳步輕如狸貓,無聲無息的從房門後滑了出來,就落在陳諾的身後。
他整個人看上去就如同個鬼魂一樣沒有分量,看著腳步是沾著地面的,但一看身影移動卻彷彿是飄著的感覺。
陳諾在屋子裡走動,從門口晃到放在臥室裡那張雙人床側面的梳妝檯的時候,安德森的身形,非常詭異的遊走,始終保持在陳諾的背後——這是一個視覺上絕對的死角。
而且,無聲無息。
安德森在靜靜的打量眼前這個少年。
看著年紀不大,穿著藍白相間的外套,走路的時候肌肉鬆弛,而且耷拉著拖鞋。
此刻這個少年就背對著自己,蹲在梳妝檯前翻東西。
從身形上看,肩膀的肌肉是鬆弛的——沒有任何戒備感覺。
安德森只用了一瞬間就做出了判斷:這是一個普通人。
陳諾故意把自己的後背賣給了對方,沒有做任何多餘的動作和姿態,甚至連肌肉也都是放鬆的,看著就彷彿真的是一個毫無察覺正在一心翻東西的普通少年。
而實際上,就在他眼前,是梳妝檯抽屜的銅把手。
把手上的漆已經磨光了,銅底上,陳諾能清晰的看見,自己的身後,一個白種男人正在緊緊盯著自己。姿態如同一隻捕獵狀態的貓科動物。
尤其是對方指間夾著的一枚鋼針。
陳諾眼神一凝。
這是個高手。
而且……外國人?這就不是普通蟊賊了……
陳諾翻出了藥箱子,然後起身。
就在他起身的瞬間,安德森已經飛速的後退,身子貼在了牆壁上,然後他整個人彷彿違背了物理規律一樣,身子貼著牆壁……
就如同蜘蛛一樣後退,然後爬上了牆壁,最後身子吸在了天花板和牆壁的交界處!
陳諾故意從他下面走過,沒有抬頭,甚至他的後脖子有那麼一瞬間,就暴露在安德森手指間的鋼針下。
出了主臥,陳諾隨手把房門也帶上,回到了客廳。
假裝拿起暖水壺,茶杯,倒水。打開藥箱找出了感冒藥,又親手餵孫校花吃了兩粒。扶著她在沙發上躺了下來。
從頭到尾,陳諾的眼睛其實都緊緊盯著主臥的房門。
幾分鐘後,他的眉頭稍微鬆了鬆。
人走了。
陳諾想了想,伸手在已經迷迷糊糊的孫校花的後脖子上某個位置輕輕按了一下。
孫校花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陳諾則重新走進主臥。
看了一眼,人確實走了。
陳諾皺了皺眉,走到陽臺上,掃了一眼,發現了左側的鋁合金窗有一絲縫隙。
伸手輕輕的打開窗戶,手裡收著勁兒,窗戶無聲無息的拉開,陳諾身子一躍就上了窗臺,雙手往外摸到頂沿,身子就如同一隻狸貓般靈巧的滑了上去。
老孫在五樓,上去,就是樓頂了。
樓頂空空蕩蕩無人,陳諾落地的時候目光已經掃過一遍了。
樓頂平日裡也沒人上來,地上的隔熱水泥板有不少都已經破敗爛掉了,還有一些則是亂七八奧擺放的空調外機,還有太陽人熱水器的裝備。
陳諾飛速的繞著樓頂的邊緣跑了一圈,最後在左側看到了樓下,大約十多米外,一個身影正在不慌不慢的離開。
戴著帽子,雙手插著褲兜。
衣服的顔色和自己剛才在銅把手上看到的一樣。
左右打量了一下四周。
這棟宿舍都光禿禿的矗著,周圍沒有什麼住宅樓,遠處則是一個工廠。
陳諾直接側身翻了出去,雙手輕扶掛在樓體外側的排水管,身子直接順著就滑了下去,整個過程不到十幾秒。
落地後,陳諾飛快的把校服脫了下來,在手裡一窩,隨手扔在了樓下的灌木叢中,然後飛快的跟了出去。
安德森步行的速度很快,雖然低著頭,但其實並沒有放鬆警惕,在幾個路口的時候,借著等紅燈的時候,還特意觀察了身後。
確定了安全,安德森才放行的換了個方向,朝著酒店就去,在到酒店之前,他甚至還停下,進了路邊的一個小超市買了兩瓶礦泉水。
半個小時後,安德森走進了酒店大堂。
站在遠處的一個路燈下的陳諾,看著安德森的身影消失在了酒店裡,尤其是安德森進門的瞬間,他準備的看到了在落地玻璃牆上倒影出來的安德森的臉孔。
陳諾的雙眼眯了一下。
站在原地,思索了幾秒鐘後,陳諾扭頭離開。
•
孫校花從沉沉的甜睡之中醒來,第一個反應就是:人呢?
試著喊了一聲:「陳諾?」
廚房門口,探出半個腦袋,少年臉上帶著可愛又無害的笑容:「醒了?」
腦袋縮了回去,片刻後,陳諾端著一碗白粥走出來,輕輕放在了沙發前的茶几上。
轉身又進了廚房,短了個小碗出來放在了白粥旁。
小碗裡是一疊切成了絲兒的榨菜,洗過去了皮的,只切了菜心兒。旁邊還挑了一小堆肉鬆。
不顧少女楞神兒的樣子,陳諾直接伸出爪子,在孫可可的額頭上摸了下。
「嗯,不發燒了。感覺怎麼樣?」
女孩的臉上帶著嬌羞,側頭讓開了陳諾的手,低聲道:「還行,就是沒力氣。」
「餓的。」陳諾把碗往前推了推:「把這個吃了,這都下午三點多了,你午飯都沒吃,當然沒力氣。」
少女望著陳諾,有些怔怔的出神,然後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上開始泛紅,就像塗了胭脂似的,趕緊低頭拿筷子,捧起碗來就乖乖的吃了起來。
飯後陳諾又扶著她進了房間去床上躺著,然後又把個清洗消毒過的體溫計晃了晃。
「張嘴,啊……」
女孩害羞的笑了笑,陳諾讓她把體溫計含著:「三分鐘後拿出來。」
轉身出了臥室。
孫校花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房門沒關,能聽見陳諾在客廳裡收拾碗筷,和隨後傳來的廚房裡洗碗的水聲。
臉上又開始泛紅了。
嗯……平日裡,爸媽在家,好像也是這麼過日子的呢……
女孩嬌羞的身子縮成一團。
陳諾洗好了碗筷,回到臥室,看了一眼時間,從女孩嘴巴裡拿出體溫計瞧了瞧。
「三十七度不到,嗯,不發燒了。應該就是個小感冒。」
說著,陳諾走過去把窗簾拉上了。
窗簾並不是那種隔光的材料,只是讓房間的光線變的暗了幾分。
「能睡就再睡會,生病了就要多睡覺,睡覺最養人了。」
窗簾拉上的瞬間,女孩又有些羞不可抑,彷彿想到了什麼,拉起被子把半張臉蒙住了,只露出了眼睛。
但下一個瞬間,被子就被陳諾拉下來了。
「睡覺別蒙著臉,不怕把自己悶出毛病麼?」
說著,陳諾就轉身要出房門「你……你是要走了麼?」孫可可柔柔弱弱的喊了一聲。
「……」陳諾回頭,看著女孩亮晶晶的眸子,猶豫了一下:「我先不走,等你睡著了,我就在客廳看電視,你有事就叫我。」
孫可可鬆了口氣,看著陳諾走出了臥室,然後客廳了電視機打開,傳來了隱隱約約的聲音。
女孩睜大雙眼,看著天花板,不知道腦子裡想著什麼,發了會兒呆。
終究還是生病體弱,漸漸的,眼皮沉重下來,慢慢合上,不多會兒,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孫校花發現房間裡已經黑漆漆。顯然已經是天黑了。
自己臥室的門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關上了,但是隔著房門,能隱約聽見外面傳來老孫和楊曉藝說話的聲音。
孫校花起身,甚至來不及穿拖鞋,就開門走了出去。
客廳裡,老孫和妻子正不知道在商量著什麼,看見女兒跑了出來。
「可可。醒了?」老孫開口。
孫校花沒言語,目光在家裡打了個轉,沒看到那個少年的身影,不由得心中失落。
「陳諾呢?」
老孫一聽,眼角先抽了抽,吐了口氣,才道:「他下午就走了,你媽下班回來,他就走了。」
楊曉藝一眼看見自己的女兒光著腳,過來就趕人:「怎麼下來下地不穿鞋?你還生病呢,趕緊去床上躺著去。」
孫校花撇了撇嘴,回到臥室裡,身子往床上一倒。
……哎,不開心了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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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要不……埋了他?】
陳諾站在陽臺上。
從落地的玻璃窗能看見酒店的豪華套房內,安德森正坐在電腦前。
房間裡有面鏡子,上面貼了十幾張紙條,形成了一個樹形圖。
頂部是姚蔚山的名字。
而下面幾條線,串著的紙條上,分別是姚蔚山生前社交關係的一些人名。
其中,老孫和楊曉藝夫妻的名字就在其中。
安德森操作了會兒電腦,起身走到樹形圖旁,手裡拿著馬克筆,猶豫了一下,把老孫和楊曉藝的紙條上畫了個叉。
——已經有四五個紙條,都畫上叉了。
「難道,真的是意外麼……」
安德森自言自語。
他嘆了口氣,轉身的時候,眼神掃過陽臺和窗戶。
陽臺上,空空蕩蕩,空無一人。
•
十幾分鐘後,酒店南邊的一條巷子口,一家麵館裡,陳諾臉上帶著一絲古怪的笑容坐了下來。
「一碗紅燒拉麵。加肉,加個荷包蛋。」
交代完後,陳諾順手從桌上擺著的小碗裡拿出幾顆蒜瓣剝開,去皮。
動作輕柔和細緻。
只是少年的嘴角微微彎曲,扯出一絲古怪的笑意。
嗯,確實有些古怪。
陳諾心中嘆氣。
•
深淵。
這是一個名詞,同時也是地下世界的一個組織。
規模不算大,但也算頗有點歷史和名氣——當然,這種所謂的名氣,對於普通人而言是不存在的。
按照上輩子的人生,深淵這個組織,和自己算半個同行。
聚集了一些妖魔鬼怪,做很多見不得光的任務。嗯,也有幾個實力不錯的奇人異士。
總的來說……不算什麼硬茬。
但這麼看來,自己算是無意中招惹了些因果。
現在看來,那個姚蔚山……身份就不單純了。
並不是一個單純的出國後混出名堂,然後衣錦還鄉來裝逼的傢伙。
而是……
嗯,是了,深淵這個組織裡,有一個角色叫做:掘金人。
專門負責行走在俗世之中,為組織賺錢的。張羅一些社會關係網和經營一些資源。
類似於白手套。
沒辦法,異能人士,也要恰飯的嘛。
至於陳諾怎麼會認出是深淵這個組織。
很簡單,他是看到了安德森,認出來的。
至於他怎麼會認得安德森。
更簡單。
因為從時間線上來看,在三年後,也就是大約2004年的樣子。
包括安德森在內的,深淵這個組織的核心成員,將會在一場碰撞對抗之中,全軍覆沒。而包括安德森在內的,深淵組織的幾個成員,一戰之中全員團滅。深淵的大本營被一把火燒成了平地。
這個存在了超過五十年的地下世界頗有名氣的組織,就此成為歷史。
而做出這件事情的人,也就此打響了在地下世界的名氣。
閻羅。
•
拉麵端上來了。
麵不錯,毛細。幾塊紅燒牛肉有些柴,但味道很正。
丟了兩瓣剝好的蒜瓣放在麵碗裡,陳諾拿起筷子吃了幾口。
嗯……要不……埋了他?
……
……………………哎,不妥!
陳諾搖頭。
把這個來查姚蔚山死因的傢伙埋了,不難。
陳諾記得這個人,勉强算個高手,但也就一般,而深淵這個組織裡,厲害的角色沒幾個,最厲害的當然是他們的首領。嗯,外號叫什麼「船長」。
嗯,是個人物,被自己弄死的時候,脖子上繞了幾圈電線,掛在了樓頂,臨死哼都沒哼一聲。
是條漢子。
不過陳諾並不因此而生出什麼欽佩。
上輩子,自己初出茅廬的一個混跡地下世界的萌新,接了個委託任務,任務的內容和這個叫【深淵】的組織有些合作部分。
然後,任務完成,這個【深淵】組織則扣了任務的成果不想給自己。
人家是成名組織,大概是看自己是個無名無輩的小萌新……踩了就踩了。
於是,被初來乍到的還是萌新的陳•閻羅•諾殺上門去,直接推塔爆了水晶。
想對自己玩黑吃黑那種勾當——黑吃黑,那是人幹的事兒嘛!
呸,下賤!
•
堂子街鋪子裡的磊哥打了個噴嚏。
在芭提雅海灘喝椰子的肖老闆打了個噴嚏。
沉在海底的河……好吧,他打不了噴嚏了。
•
埋是可以埋的,但沒必要。
一個深淵,陳諾不放在眼裡。但問題是,老孫一家子扛不住。
埋了這個調查員,那就等於是擺明車馬的告訴了深淵:來吧!姚蔚山的死有問題!
那接下來老孫一家面臨的麻煩更多。
除非自己能再去把深淵這個組織一巴掌拍滅掉。
可陳諾不想那麼做。
沒必要不是。
其實,更深的一層意思,埋在陳閻羅的心中。
就是……
這輩子,他想換個活法了。
重新踏入地下世界,閻羅大人王者歸來重整河山,然後槍林彈雨血肉橫飛的過一輩子……
陳諾膩了。
當個鹹魚,挺好。
誰都別來惹我就行。
這輩子,長遠看來怎麼個活法兒。這個問題,陳諾到目前為止還沒琢磨明白。
但短期看來,他只想這麼很鹹魚的過日子。
嗯,一邊把上輩子的幾個遺憾彌補掉。一邊同時小心翼翼的維持著一個普通人的生活狀態。
他實在是有點迷戀這種平平淡淡的煙火氣。
目前看來,陳諾對自己的規劃就是這樣的。
想著想著,吃著吃著,把碗裡最後一口麵吸溜吸溜消滅掉,放下碗筷,從桌上的紙巾盒裡抽出張紙巾擦了擦嘴,陳諾走出了麵館。
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假日酒店的大樓。
現在看來,這個調查員沒查出什麼。
老孫一家的名字,已經被他劃掉了。
那就……
算你命大。
•
孫校花看著陳諾,眸子裡彷彿帶著一絲水光。
陳諾額頭上帶著些許汗珠,略微帶著點喘。
啪啪啪。
籃球在手裡運了幾下,隨手甩給了過來接應的羅青,陳諾一路小跑去了底線。
羅青把球傳了過來,陳諾接球直接挑起一個乾拔三分。
唰!
空心入籃。
周圍傳來一陣叫好,其中還有幾個女生的尖叫。
陳諾雙手扶著膝蓋喘了幾口氣,和走過來的羅青擊了下掌,然後目送對手下不忿的下場。
三對三的半場對抗結束。
這是放學後的籃球場上,一個多小時,有陳諾這個投(掛)籃(逼)無敵的傢伙存在,直接幹翻了所有上來挑戰的對手。
羅青和另外一個不配有名字的工具人隊友:臥槽,一不小心人生巔峰了?
可惜了,八中這種爛學校也不存在什麼籃球校隊——事實上國內的絕大部分的中學,除了少見的一些有體育傳統的名校,其他基本都沒有正經的籃球或者足球校隊。
有高考這個大神的存在,什麼籃球夢都一邊涼快去。
去特麼的籃球夢。
否則的話,以陳諾今天的這場表演,恐怕就要引來什麼校隊的教練的關注,震驚天賦,順勢拉攏進麾下,參加全國大賽……然後就順理成章把故事轉入競技分類去了……
教練,我想打籃球?
TUI!刷題備戰高考去!
孫可可看著陳諾走下場,眼睛原本滿是小星星。
但是很快,就看見同年級的幾個女生已經迎了上去,還有一個女生大著膽子,把一瓶純淨水遞向了陳諾……
TUI!小妖精!!
已經到了春暖花開的季節……而陳諾,開始在學校裡變得異性緣好了起來。
沒辦法,這輩子,頂了一張眉清目秀的臉蛋,簡單的一個字形容:帥。
重生之前的原生有點內向,大概是因為家庭原因,性格孤僻,而且性子還有點古怪,不太討喜,存在感也很差。
但是陳諾重生後,從上個學期末,到這個學期開始的這些日子,在旁人的眼裡,陳諾彷彿像脫胎換骨了一樣。
看著似乎還是不怎麼喜歡和人打交道……但是,幾件事情,卻讓他在學校裡漸漸有了話題。
敢泡教導主任女兒的好漢。
平日裡又肆無忌憚的逃課。
敢和老師搭著肩膀一口一個老孫。
以及,走路的時候,雙手插著褲兜,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
以及,今天下午在操場上打籃球,居然大殺四方!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有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獨特氣質。
那種看似懶洋洋的,卻又有一股子混不吝的范兒。
關鍵是,還並不張揚輕浮。
——當然了,主要還是臉長的好。
甭管這些名氣也好,氣質也罷。若是頂著個吳孟達的臉,哪怕他投籃美如畫,那也絕不會有小姑娘願意給他送純淨水。
看著迎過來的三個女生,當中一個臉紅紅的遞來一瓶礦泉水,陳諾先是楞了一下,接過來。
女孩們嘻嘻哈哈笑了幾聲,中間的女孩有些掛不住臉,但卻依然迎著陳諾的眼神:「我是四班的杜曉燕。我們去年還是同班,後來文理分班了。」
陳諾面無表情的哦了一聲。
三個女孩嘻嘻哈哈的跑開了,只是臨走之前,這個杜曉燕還故意朝著孫可可毫不掩飾的看了一眼……
害,女孩之間的戰爭。
孫校花臉上掛著一百個不樂意,原本想走向陳諾的腳步卻停在了原地,看著陳諾自己主動走到了面前來。
只是眼神還盯著陳諾手裡的那瓶樂百氏純淨水。
陳諾笑了笑,隨手把瓶子扔給了不遠處的羅青。
孫校花臉上雖然表情不變,但是眼睛裡卻多了一絲笑意,從書包裡拿出一個保溫杯來。
「我爸說過,就算天氣暖了,運動完也不能喝涼水。年紀輕輕的不懂,將來老了得了胃病就後悔。」
說著,擰開了蓋子遞到陳諾面前。
陳諾看著杯子裡水面上飄著的幾顆紅艶艶的枸杞……
……陳閻羅心態有點不穩:我這輩子才十七歲,就提前進入到保溫杯裡泡枸杞的中年生活了?
「保溫杯是你爸的?」
「……嗯。」
「枸杞也是?」
「嗯。」
「……你從家裡拿這些出來,你爸不知道吧?」
孫校花臉紅了。
「不喝拉倒!」
正要收回杯子,陳諾卻直接一仰頭,三口兩口喝光了,連泡著的枸杞都進了嘴咀嚼幾下吞下去。
孫校花眉開眼笑,正要說點什麼……
「陳諾!!!」
謔!透著就一股子叫囂挑釁的斷喝!
陳諾和孫校花一回頭。
幾個年輕人緩緩走來。
當中一個,正是前段時間連丟倆自行車的張林生同學。
嗯,一行人大概五六個。
有的脫了校服甩在手裡。有的故意把校服拉煉拉一半,然後衣服領子竪著。有的則把校服脫了,擔在肩膀上。有的手裡拿著一根自行車鏈條鎖。有的帶著一根棍子,故意橫在脖子後,雙手搭在上面。
共同點:幾個少年都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
若是此刻能有個BGM,那就更應景了:叱詫風雲我任意闖萬衆仰望……
呸!
中二!!
•
學校辦公室二樓的教研室的房間裡。
那位來鍍金的校長助理方先生在。
教育公司的學校代表劉打工人在。
學校高二年級組長兼高二六班班主任吳老師在。
以及,一位穿著夾克衫的教育局的工作人員。
再以及,一位穿著黑西裝看著像高級打工人,面色嚴肅的中年男人更加以及……站在那兒一個倩影:中長的黑髮,帶著一根藍色髮箍,身材高挑。容顔清麗,只是眼神四處飄蕩,明顯有些不耐煩和魂不守舍。
雖然已經是春季,但是天氣還沒有那麼暖和。可女孩卻穿著一條淺藍色的百褶裙,露出一雙白生生又筆直的大長腿,過膝襪下穿著黑色皮鞋。
唯一有些維和的,就是上半身,已經穿上了一件嶄新,但明顯就不合身,又有些肥大的藍白色運動外套——八中的校服。
方校長正和教育局的工作人員客客氣氣的說著什麼。
女孩的眼神已經飄到了窗戶外。
忽然之間,女孩彷彿在樓下操場上看到了什麼,陡然一聲尖叫。
「啊!!!」
正在和教育局同志做交接的方副校長嚇了一跳。
屋子裡的幾個中年老年男人也都嚇了一跳。
而這個大長腿少女,已經滿臉興奮,不管不顧一溜煙就掉頭跑了出去。
原本房間裡的那個穿著黑西裝的中年漢子,一個很倉促的鞠躬後,趕緊追著跟了出去。
房間裡諸位楞了一秒鐘,方校長最先反應過來:「趕緊出去看看,這是怎麼了?」
•
「陳諾!今天這頓揍你是躲不過!就算是耶穌來也不行!我說的!」
張林生挑著下巴昂著頭,看著面前的陳•閻羅•諾。
身後幾個同伴也都故意做出不懷好意的表情來,摩拳擦掌。
就在此刻,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啊~~~~~~~~~~~~~~~~」
一連串的【啊】還帶著顫抖的尾音兒。
一個高挑的身影連蹦帶跳就狂奔而來!
直接沖進人群,一頭就撞進了陳諾的懷裡,攔腰死死抱住!!
「歐巴~~~~~」女孩抬起俏臉,眼睛裡滿是小星星,用南高麗語激動的叫道:「我終於找到你了!!關二哥保佑!!」
啪嗒!
陳諾手裡的保溫杯掉地上了。
啪嗒!
張林生手裡的鏈條鎖掉地上了。
啪嗒!
羅青手裡的籃球掉地上了。
啪嗒!
孫校花手裡的保溫杯蓋子掉地上了。
孫校花心理活動:(我……這是……被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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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破】
陳諾被長腿螢火蟲妹子抱住的瞬間楞了個神兒。
臥槽,這大長腿哪兒冒出來的?!!
我當初事了拂衣去,不留聲與名的逼格就這麼崩掉了?
一秒鐘的功夫,說時遲那時快。
孫校花的臉色已經刷白了。
懷裡的長腿螢火蟲已經快要把腦袋埋到自己懷裡去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
修!羅!場?
……好吧,其實主要不是為了妹子們的複雜關係。
陳諾清清白白,又沒饞人家身子,坦坦蕩蕩做人……怕……啥?
怕的是……自己和螢火蟲妹子的關係,太過特殊見不得光。
一秒鐘的功夫,陳諾的腦子裡已經轉過了十八個念頭:怎麼破?
眼神落在螢火蟲妹子身上。
要不……我就說:「妹子,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其實我有個和我長的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兄弟……」
你覺得妹子信不信?
要不……我對孫校花大喊一聲救命,再叫非禮?
不行,有點侮辱人的智商?
目光落在了面前幾個山寨銅鑼灣的傢伙身上,中間那個張林生……
好嘞,就你了。
兄弟,委屈一下。
就在這麼漫長的一秒鐘內,陳諾完成了心理建設。
瞬間,陳諾一抖身子,一股子暗中的力道,先把箍著自己腰的螢火蟲彈開,然後飛快抬起手來指著張林生,滿臉義憤填膺大喝:「高年級了不起啊!高年級就能欺負人啊!高年級就能混黑色會啊!黑色會我就怕你啊!」
話音未落,陳諾已經大步流星朝著張林生沖過去了。
張林生傻了!
臥槽?同學你都卡在這種局面裡了……
……這咋還能有我的戲份吶???
陳諾沖到了張林生面前,然後彎腰,雙手一舉,起身……
走你!
衆目睽睽之下,周圍諸人,就看見陳諾同學,把張林生同學抱了起來,如同扛一袋大米一樣,往肩膀上一擔!
然後……
奔著校門,撒丫子就跑!
衆人:「…………」
大家還沒緩過神兒來,陳諾已經扛著張林生跑出二十米去了!!
臥槽?!!
大家全傻了。
這特麼什麼操作??
螢火蟲妹子最先有了反應,尖叫一聲,邁腿就追。
孫校花原本還楞住了,一看這個妹子追上去了,不知道怎麼的,也就跑著攆了過去。
其他幾個人,尤其是山寨銅鑼灣那幾位……
「不是……他剛才是不是把我們老大扛走了?」
「……我看著也是啊。」
「這是怎麼……」
剩下一個還清醒,駡道:「傻了你們!追啊!!他把咱們老大綁走了!!」
呼啦一下,幾個全追上去了。
羅青站在原地,半天才回過味兒來。
臥槽……還能這麼玩的?
•
方校長以及諸位領導這會兒才從二樓跑下來,忽然就看見面前:一個精神小夥,扛著另一個精神小夥,大步流星直奔校外狂奔而去。
然後,不等諸位領導反應過來,一個長腿妹子如麋鹿般邁著大步,在領導們面前狂奔而過。
再一愣。
刷!又跑過一個妹子!
再一楞……不行,這回不能楞了!
後面幾個歪瓜裂棗的小子,穿著八中校服,手裡提著棍子鐵煉子什麼的,一路呼嘯著,嘴裡喊打喊殺的,追了上來。
把個方校長一看,頓時魂兒都嚇的從身子裡飄出來了,兩眼冒金星!!
身邊就是教育局的主任!還有國際友人外商代表!
這幫混蛋,這是要我的命啊!
腦子就剩下四個大字:仕!途!藥!丸!
方校長當時暴怒之下,攔路站住,大吼一聲:「要死啊!!幹什麼!!」
幾個老師和領導都呼啦沖了上去攔住了幾個山寨銅鑼灣。
那位螢火蟲妹子的跟班中年男人最生猛,上去就抓住了一個,直接一個抱摔就按在了地上。
「統統放下武器!!」
方校長氣得直打哆嗦。
•
李穎婉跑出校門往東邊小路,拐過兩個彎,就看不見陳諾了。
長腿妹子頓時呆住,正焦急中,身後一隻手勾了過來,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把她往後面一拉……
半分鐘後,孫校花喘著氣追了過來,眼看路面上再不見前面人的蹤影,孫校花雙眼泛紅,大喊了幾聲:「陳諾!陳諾!!」
然後就朝著下一個路口繼續跑了下去。
•
李穎婉先是掙扎了兩下,然後看見了那張自己熟悉的臉孔,頓時眉開眼笑,雙手就要抱過去。
陳諾伸手按在她的額頭把她推開到安全距離,任憑這個小妞的一雙爪子上下嘩啦。
「別動!」陳諾面色嚴肅。
「歐巴……」
「別歐巴了,你給我惹麻煩了!」陳諾嘆了口氣:「先說,你怎麼找到我的?」
•
孫校花追出來兩條街,看著街上人群,卻唯獨不見自己想尋找的身影,體力也耗盡,終於站在原地喘氣,雙手撐著膝蓋。
一時間,忽然心中茫然。
接著就是悲從心起,哇的一聲,就哭流出來。
街頭仿徨了會兒,四顧還是尋不著那個眉清目秀的小豬崽子,終於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就原地蹲了下去。
也不知道心中悲傷什麼,就是覺得,難受,心塞。
他居然被一個女孩抱住了。
那個女孩居然那麼好看,腿還那麼長。
那個女孩還那麼膩膩歪歪的叫他歐巴,說什麼聽不懂,但歐巴這個詞兒,姑娘是聽的真真切切。
倆人認識麼?什麼關係?到哪個地步了?拉過手沒有?
孫校花蹲在原地,哭的更傷心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身邊忽然有人按住了孫校花的肩膀,然後一張紙巾就塞了過來。
孫校花抬起頭來,就看見那個眉清目秀的小豬崽子站在自己身邊。
「你哭什麼呢?」
孫校花撇著嘴繼續哭:「她,她為什麼那麼抱你啊?」
陳諾沒回答。
江湖法則第一條:當你被姑娘的問題逼到牆角的時候,別選擇回答。
這時候你回答什麼都是錯的。
跳出小巷思維懂不懂?
跳出圈圈,反問。
陳諾笑了,反問:「你就為這個哭?」
孫校花蹲在那兒,仰著臉,可憐兮兮的望著陳諾:「你是不是認識她啊?」
嗯,這個可以回答,也沒法否認。陳諾點頭:「算是認識吧。」
「你們怎麼認識的啊?」
這個又不好回答了。
接著反問:「你跑出來的時候沒看到其他人嘛?」
孫校花傻乎乎的回答:「沒有啊,我就追著你們跑的……你當時跑什麼啊?」
陳諾拍了拍孫校花的腦袋,彷彿看傻子一樣:「傻啊,那個張林生帶人堵我,人家六七個,我就一個人,我不跑留著挨揍麼?」
孫校花楞了一下:「那……那你幹嘛扛著那個張,張林生,一起跑啊?」
「擒賊先擒王,我先把他抓了跑,他的同伴就不敢太大膽,投鼠忌器,你懂不懂?」
「…………」孫姑娘似懂非懂的點了下頭。
怎麼感覺……自己好像被什麼東西繞進去了?
不對!那個女孩!
孫姑娘伸手攥住了陳諾的衣角:「那個女孩呢?她不是追著你跑出來了嘛?還跑在我前面呢。」
「我沒見到啊,她跑出來了麼?」陳諾攤開手,一臉茫然。
孫姑娘被繞糊塗了,終於跺腳:「不行,你和那個女孩什麼關係啊!」
就在這個時候,兩人身後傳來一聲喊。
「陳諾!哎喲,可可!可算找到你們了。」
劉打工人一路小跑過來,腦門子上全是汗:「你們在這兒呢!沒事兒吧??快跟我回學校去!方校長都快急瘋了!」
劉打工人又看陳諾:「剛才你不是扛了一個嗎?人呢?」
陳諾繼續攤手:「不知道啊,放下了,人自己就沒了。」
劉打工人沒好氣的瞪了陳諾一眼:「走,趕緊回去!」
孫校花張了張嘴,沒說話,委委屈屈的站起來跟著走了。
孫姑娘畢竟年輕,好忽悠……其實這會兒,看劉打工人的姿態就能判斷出,從頭到尾沒打聽另外一個女孩。
就說明,人肯定已經回去了。
一路走回校園去。
剛進校園,就看見校門口牆根那兒,山寨銅鑼灣諸位,排成一溜,雙手抱頭蹲在那兒。
方校長義正辭嚴在那兒訓斥:「你們這樣很危險啊!你們這是要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啊!!學生就喊打喊殺的!走上社會還不拿刀拿槍?!」
眼看陳諾和孫校花被領了回來。
孫校花還好,方校長對她語氣還稍微客氣點,看向陳諾的時候,方校長就氣不打一處來了。
又是他!
上回在延邊……
算了,過往已經壓下去的事兒不方便再提。
「剛才怎麼回事?」
「他們人多,我就跑……」陳諾拿出剛才忽悠孫校花的說辭。
方校長:「……那你扛走的那個呢?」
「跑了。」
「哪去了?」
「那你要問他自己了啊。大概是跑回家了吧。」
方校長氣的哆嗦:「跑回家?出了這麼大的事,就跑回家躲起來?!」
陳諾臉色坦然:「那跑回學校來找駡,不是更傻麼。」
「……」方校長楞了一下:「打電話!打電話通知家長!以為躲起來就沒事了嘛!」
接下來的事兒就和陳諾沒關係了。
畢竟,名義上他是受害者。
「方校長,我可以回家了嗎?」陳諾看方校長在氣頭上,故意問道。
「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你就想著回家了?!」
陳諾故意頂撞:「他們幾個合伙欺負我,我哪兒犯錯了?跑還有問題了?照著您的意思,我留著挨幾棍子,才是好學生了?」
「那他們為什麼合起伙來欺負你?」
陳諾:「壞人欺負好人,需要理由嗎?」
這語氣就是找架吵了,本來完全可以好好說的,陳諾故意一句句硬邦邦的頂回去。
方校長氣壞了。舊仇新恨,加上今天在教育局領導和外商面前丟了臉。就又吼了幾聲。
陳諾也故意發作脾氣:「我在學校被人欺負,你是校長,不追問壞人,反而追著我說?我剛才跑岔氣了,身體不舒服!回家休息不行嗎?」
方校長更怒氣,旁邊的一個老師終於看不下去了,過去拉了拉方校長,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老方恢復了幾分理智,看著陳諾,運了運氣,擺手:「走走走!你回去吧!」
陳諾故意做出少年人的怒氣,扭頭就走!
旁邊孫校花都看傻了!
眼看陳諾出了校門離去……
這就走了?
我的問題一個還沒問明白呢……
姑娘委屈的想哭。
•
稍晚一點的時候,陳諾出現在了酒店的一個套房門口,直接敲開了門。
門裡露出李穎婉的俏臉,然後驚喜歡呼一聲,把他拉進了房門。
「坐好了,我有話和你說,你仔細聽好了。」陳諾撫著額頭,把女孩按回到了座位上:「我只能待一小會,我說的話,你要仔細聽明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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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別裝】
果然,從酒店裡剛出來,陳諾就接到了老孫的電話。
說起來,老孫打這個電話的心情是非常膩歪的。
可沒辦法啊,自己家的小白菜,回到家裡就哭哭啼啼的。
老孫耐著性子仔細問了好幾遍才把下午放學時候的過往問明白了。
要說老孫是真不想打這個電話。
陳諾那個小子,若單純就是自己的學生,老孫還挺喜歡他的,也願意真心的關心著孩子。
但牽扯上自家的寶貝小白菜……
老孫就覺得,像陳諾這種小豬崽子,就該像種蘿蔔一樣給栽到地裡去!
可問題是,自家的閨女,對這個小子的心思,這些日子來,就算是瞎子都看出來了。那個好感是明明白白的擺著的。
老孫一直攔著防著,就只當是青春期孩子萌發對異性的好感。
嚴防死守個一年,高考一結束,女兒上大學去,天各一方,這事兒就抹過去了。
可今天女兒回來哭哭啼啼,一臉悲切,彷彿遭人拋棄了一樣。
老孫就氣的差點出了高血壓。
這個陳諾,難不成還是個小渣男?
仔細問明白了,老孫先鬆了口氣……還好,沒出什麼自己擔心的那檔子事兒。
接下來,就一個電話,把陳諾召喚到了家裡來。
陳諾進門就看見孫姑娘在那兒默默無言的板著臉。
老孫到是看著彷彿沒事兒人一樣,很隨和的招呼一聲:「來了,進來坐。」
陳諾笑眯眯進屋,換了拖鞋,陪老孫坐在沙發山。
老孫還給倒了杯水。
老孫畢竟是成年人,哪裡是憨憨的孫校花能比的。先悠悠然然的過問了一下陳諾最近的學習狀況,又叮囑了幾句,打工也不能總逃學,課程不能丟下。
再囑咐了幾句,在學校裡要注意和同學團結,不要招惹是非。
末尾再譴責了幾句現在學校裡一些學生的不良風氣。
說完了一通話後,老孫才若無其事的問了一句:「下午到底怎麼回事?張林山那幾個人為什麼上門找你麻煩?」
陳諾一五一十的回答了。
得,老孫沒話說了……原來根子在自己女兒身上。陳諾等於當了擋箭牌。
這就沒法責怪陳諾了,反而還得感謝他才對。
「那……下午那個南高麗的轉校生,你在哪兒認識的?」
聽聽,這就是水平。
沒問你認不認識。
直接就問你,在哪兒認識的。
直接就把問題定了性子,然後一針就扎到了細節上了。
幸好陳諾已經把事兒抹平了。
聽老孫問到這裡,陳諾面色很古怪:「說起來也是巧了。就前兩天晚上,我在磊哥店裡學修車了。這個女孩剛好在附近逛,車就壞了。我就給她修了一下。」
老孫皺眉:「她一個外國女孩,年紀又不大,一個人逛街呢?」
「當然不是了,還跟著了一個大人。」陳諾道:「但語言不太順,話都說不明白。」
「嗯,然後呢?」
「然後,哦,我看著人家是外國人,我就跟磊哥說了一句,沒收她錢。」
老孫似笑非笑:「免了個修車的錢,最多十塊八塊的吧。至於那個小女孩今天到學校來,對你……嗯,對你那麼熱情?」
陳諾嘻嘻哈哈一笑:「大概是因為我長的帥吧。」
「別嬉皮笑臉的。」老孫皺眉:「說實話。」
陳諾故意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我就跟她隨便聊了幾句,都是驢頭不對馬嘴的瞎聊,十句有八句都聽不懂。哦。她說,她說我長得像元斌,就一口一個歐巴的喊著我了。」
聽聽,這就是不要臉的話了。
陳諾又笑眯眯道:「好像南高麗的女孩都那樣,見著明星就聲嘶力竭的,看見帥哥就像見著偶像一樣……你得瞭解這個國家的人,對顔值這個東西的那種誓死追求的勁兒啊。」
陳諾的話,在一邊寫作業同時支著耳朵偷聽的孫校花,其實沒聽太明白。
不過老孫卻是聽懂了。
嗯,語言不通,十句有八句都聽不懂——聽不懂,還能聊出像元斌來?
那就是沒少聊啊!
懂了!
年輕的小子,看見一個漂亮姑娘,就起勁的聊唄。
總得來說,不算什麼過分離奇的事兒。
年輕人麼,看見美女,誰不喜歡多說幾句套套近乎。
倒也未見的是什麼壞心思,無非就是少年男孩的正常反應,瞧見出色的異性被吸引了唄。
甚至於,老孫心裡還有一絲不太好明說的念頭。
嗯,愛聊,聊去啊!
剛好,使勁聊去!聊出啥火花了……剛好就別禍害我家小白菜了呀。
「哦,前天那個事兒,磊哥當時也在的。您要不信,您問他就知道了。」陳諾苦笑道:「我這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陳諾故作輕鬆的說完了這些。
至於老孫會去問磊哥,那才怪。
這種事兒,不值當還專門去問一嘴的,問了就顯得很事兒了。
再何況,就算真的問了又如何?
就磊哥那演戲的天分。
就磊哥那儒雅隨和的人性。
別說讓他認下這件事,就算讓他沖長腿妹妹喊阿姨,磊哥都絕不帶含糊的。
聊完了,天色不早。
老孫沒留飯的意思……看著樣子,大概是想等陳諾走了,好好和自己的女兒談談心。
於是陳諾起身告辭。
「爸,我送他下樓。」孫校花忽然站了起來。
剛才全程,孫校花就在一旁不遠的餐桌上寫作業,其實全程耳朵都支棱著聽著。
此刻忽然站起來要送陳諾。
老孫先是一皺眉,卻一下看見了女兒眼神裡,那和平日裡完全不同的執拗的目光。
老孫心中嘆了口氣。
罷了,也許,讓他們倆說清楚了,更好呢。
陳諾也微微的有一絲意外,但沒說什麼。
兩個少年男女分別換了鞋出門。
下樓的時候,陳諾沒吭聲,孫校花也沒有。
走到了樓下,還沒出單元門樓洞,孫校花忽然站住了,借著樓洞裡的黑暗,原本跟在陳諾身邊的,一下就靠近輪裡半步,攔腰緊緊就抱住了陳諾。
陳諾沒動。
樓洞裡黑漆漆,靜悄悄的。
姑娘的身子,軟軟的,香香的,就這麼貼在陳諾的胸前。陳諾甚至能感受到女孩的心跳。
陳諾沉吟了一下:「你……」
卻聽見,孫可可在黑暗中,腦袋就歪在了陳諾的肩膀上,柔柔弱弱的語氣,卻帶著一絲淡淡的幽怨。
「我都還沒像下午她那樣抱過你呢……」
「…………」
幾秒鐘後,姑娘抬起頭,借著昏暗的光線,陳諾卻依然看清了孫可可滿是紅暈的俏臉。
女孩迅速往後退了一步,然後一溜煙,逃跑似的上樓去了。
陳諾卻反而不走了。
站在原地,黑暗中,也不知道腦子裡想什麼,思量了片刻,嘆了口氣。
心思有些複雜。
對孫可可的感情,其實真沒到那種想法。
真沒到。
若是只看色相,男人對漂亮女孩饞身子的本能,自然有。
可饞身子,也不能饞孫可可……就沖著和老孫的關係,也不能禍禍人家女兒。
再更深的心思和情……就真的沒到那一分程度!
活了兩輩子,心腸剛硬的閻羅,怎麼可能輕易對一個女孩就傾心呢。
還差了些。
那麼剛才為啥沒推開呢?
廢話!
一個花季年華,相貌如花似玉,身子香香軟軟,同時又擺明了對你傾心的姑娘貼著抱了上來。
幾個男人能拍著胸脯說,推開!
別裝!
何況……嗯,剛才貼在一起的感覺……胖點,確實好啊。
•
晚上,張林山同學從一個巷子裡的垃圾桶旁醒來。
沒有手機,也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走出巷子,張同學晃晃悠悠……街上已經沒多少人了。
學校方向已經一片漆黑。
可今天下午……那叫什麼事兒啊?
帶著一腦袋疑問,張林山決定先回家。
往家的方向才走了幾步,迎面就看見了自己爹媽一路尋找著過來了。
剛喊了一聲「爸。」
張父幾步趕上來,一個大嘴巴就扇在他臉上!
「混帳,你還知道回來!死哪兒去了!你又闖禍了!校長都找到家裡來了!」
張同學傻了。
這個……
我要說我下午被一個男的扛走了,而且扛著扛著我就睡著了,剛才才醒過來……
老頭子能信麼?
•
第二天,上午學校裡。
高二六班的班主任吳老師,帶著已經換上了全身嶄新八中校服的長腿妹妹走進了教室。
精緻的臉孔,加上那高挑妖嬈的身段,一頭中長直的黑髮。
全班男生都倒吸一口涼氣。
李穎婉臉上綳著,雖然看見了陳諾,已經眼神都變得溫柔了,但是硬是沒笑出來。
吳老師介紹:「這位是來自南高麗的李穎婉同學,接下來的時間裡,她會在我們學校借讀,暫時編入我們班。」
全場沉默三秒鐘。
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全班男生忽然集體歡呼喝彩起來!
看著這群男孩如牲口般撒歡……女生們則頓時心思酸溜溜了起來。
呵,男人!
李穎婉等大家安靜了下來,站到了中央,鞠躬。
用半生不熟的話語說出了那句自己練了很久的話。
「大家好,我是李穎婉,很高興來到這裡!」
吳老師目光在班上轉了一圈,凡是被他看到的男生都刻意挺起了胸膛。
可惜,最後目光落在了陳諾身邊的空位。
「李穎婉同學,就坐到最後排陳諾旁邊那個空位上吧。」
全班男生一片嘆息。
孫可可的眼皮跳了幾下。
姑娘心一橫,深深吸了口氣。
「老師!」
孫可可直接站了起來。
「嗯?可可,怎麼了?」
孫可可用力咬了咬嘴唇,卻抬起頭直視過去:「新來的同學是外國人,可能華語不夠好,坐在最後怕她更聽不清講課。而且,最後一排,也看不清黑板。」
「嘶……」
這下,全班不少男女都不約而同的倒吸一口涼氣。
臥槽,平日裡柔柔弱弱的孫校花,實力護食啊!
羅青回頭對陳諾低聲道:「看著,暗戰現在就開始了……」
頓了頓,羅青又補了一句:「兄弟,你回頭要好好謝謝我。」
說完,羅清直接就站了起來。
「老師!讓她坐我的位置吧,我往後挪一排,我和陳諾坐一塊。」
吳老師正為場面尷尬而為難著……他教書教了半輩子了,這點年輕少男少女之間的事兒,哪裡有看不明白的?
何況,昨天下午發生的事兒,操場上不少學生都看見了的。
早傳到他耳朵裡了。
可後來發生的有些離奇呀。
這個南高麗女孩抱了陳諾,而陳諾卻抱著一個男生跑掉了?
什麼劇情?
算了,吳老師暫時壓下八卦之火。
當下就點了頭:「就這麼辦了!」
羅青起身,拿著自己的書包坐到了陳諾身邊,空出了自己的位置。
吳老師拍了拍李穎婉的肩膀,指著空出來的位置,說了兩句。
李穎婉臉色不變,扭頭對吳老師鞠了躬,然後背著單肩書包就快步走過去。
看得出,長腿妹子很開心……能坐到陳諾前面,很近了呀。
當然,因為語言關還沒過,所以其實剛才關於座位選擇的一番暗戰。
長腿妹子其實一個字都沒聽明白。
……幸好沒聽明白。
•
原來羅青的同桌,正是本班的一位男生班長。
原本班裡是男女混坐,這位和羅青湊在了一起,其實心中一直頗有遺憾的。
但也沒辦法,班裡女生比男生少。
可沒想到,天降如此大禮包。這位看著又明艶又高挑的南高麗妹子,就成了自己的同桌了?
這人生巔峰,來的未免太刺激了吧?
李穎婉妹子坐下,翻書包,拿出自己的書本文具。
班長咳嗽了一聲,低聲道:「你好,同學,我叫……」
「噓!!」
李穎婉對他做了個禁聲的動作。
然後,妹子拿出自己的文具盒。
上面貼了很大的貼紙。
嗯,一般的妹子麼,這個年代的,要麼貼個周董,要麼貼個謝霆鋒。偶爾遇到兩個貼古天樂的也不奇怪。
至於南高麗的……神話組合還沒徹底過氣,貼的也不少。
但長腿妹子的文具盒上的貼紙……
班長一眼看過去,呆住了。
一身綠袍,面如重棗,眉如臥蠶,美髯飄飄。
一手攏鬚,一手持刀!
刀是什麼樣的刀?
八十二斤青龍偃月冷艶鋸!
臥了個大槽!
班長傻了呀!
這南高麗妹子,什麼品位?
還沒完!
妹子鄭重擺好,然後坐直了,雙手拍在胸前。
啪啪啪!
用力拍了三下,然後雙手合十,恭恭敬敬拜了三拜。
一臉虔誠!
班長目瞪口呆看著自己的這位外國美女小同桌。
然後一臉驚恐的回頭看後面的兩個兄弟。
那眼神的意思:你們看見沒?!
羅青嚴肅拍了拍他的肩膀:「要尊重外國友人的宗教信仰!」
旁邊的陳諾已經撫住額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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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拯救陳閻羅】
嘀嘀嘀……
隨著一陣警鈴,船上的絞盤迅速轉動,鏈條緩緩的收回。
早晨的海面上,這條捕撈船這麼孤零零漂浮在水面上,隨著海浪輕輕的晃動著船身。
有潛水員從水面上浮起,對著船上操作的人員揮手做了幾個手勢。
打撈作業正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站在甲板上的安德森,冷靜的抽著煙。早上清冷的海風還有些刺骨,但是安德森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外套。
終於,打撈物浮出了水面,甲板上一陣嘩然。作業的工人紛紛圍攏了過去。
安德森卻退後了幾步,他冷冷的投去一個眼神,隨機收回,卻轉身走向了船頭。
站在船頭,安德森拿出了衛星電話,用力把手裡的煙頭扔進大海。
「四號掘金人的屍骸已經找到了。」安德森的語氣很輕鬆:「下次能不能不要派我來做這種無聊的事情。打撈作業這種事情,不是應該隨便派個人就可以的嘛?
……嗯嗯,我知道,我的調查已經取得了一些進展,我會儘快把調查結果發送回去的。
……好了,現在看來,我們的四號掘金人死的可有點凄慘,難道我們不做點什麼嘛?
不不,報仇這種說法就不必了。不過是一個掘金人而已。
但我認為采取一些行動還是有必要的。
我們要釋放一個訊號,隨便動我們的人,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掛掉電話後,安德森搖頭。
回頭看了看船尾的情況,一些打撈工人看見了被打撈上來的……
嗯,有人已經忍不住在嘔吐了。
「呵,凡人。」安德森撇撇嘴,從懷裡拿出了墨鏡戴上。
•
張林生覺得自己完了。
原本身為八中高三年級的扛把子(自以為的),張林生覺得自己叱吒江湖的生涯如旭日東升般開始。
上學是沒心思上學的,反正他也考不上大學。今年在街面上也偶爾跟著一些小混混廝混,還參加了幾次打群架的勾當。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搖旗吶喊,但遇到打順風仗的時候,也會上去踹兩腳。
然後這些資歷,就成為了他在學校裡吹噓的本錢。
嗯,好吧,這個年代,受前兩年傳來的那幾部腦殘黑幫電影的影響,幾乎每個爛學校裡都會有這麼一群中毒的二貨少年,模仿電影裡的小團體。每個學校都有那麼幾個浩南哥,幾個山雞哥。
其他幾個角色,什麼大天二,蕉皮,這種角色是沒人搶的。
原本呢,身為高三年級的【浩南哥】,張林生自己覺得自己還是有點牌面的。也能糾集起幾個兄弟,然後在學校裡搶個低年級學生的零花錢——當然,以他自己的想法,這怎麼能教搶零花錢呢!
明明就是收保護費呀!可是黑道拉風少年的正經本職嘛!
當然了,除了收保護費之外,平時在學校裡,幫團體裡哪個兄弟出頭打個架,或者是打籃球的時候搶占個場地什麼的。
張林生一直覺得自己還挺威風的。
然而今天早上,他覺得這一切的威風,正在搖搖欲墜!
他感覺到一個上午,身邊的同學都在對自己指指點點,嘀嘀咕咕。
就連小團體裡的二號人物,那個山雞,也對自己不如往日那麼尊重了。
江湖地位搖搖欲墜啊!!
想起來也是悲憤。
昨天自己帶著兄弟去擺畫面,原本要好好的威風一下的。
結果……自己被人抱走了?
抱……走……了……
你能想像嘛??
電影裡的浩南哥,跟烏鴉大佬,兩人對線開片!
結果還沒開打,烏鴉一把上去,把浩南哥抱著跑掉了……
那浩南哥還用混嘛?
還用做人嘛?!
上午為了一點小事,還和山雞發生了點口角。
這個逼嘴巴也是賤的很,指著張林生就說:「也不知道是誰,昨天和人去打架,結果架沒打成,被個男人抱走了……」
張林生當時血就沖到腦門了!
要不是身邊幾個兄弟拉開,當場八中的浩南哥就要和山雞哥來一場銅鑼灣內戰!
不行!絕對不行!
為了挽救搖搖欲墜的江湖地位,張林生想了一個上午,唯一解決的辦法,還是要去找那個叫陳諾的小子!
要狠狠教訓他一下!而且必須是當著所有人的面,打到他跪地求饒!
這才能挽回自己的威嚴!
•
陳諾也有點頭疼。
長腿妹妹的出現完全在他的預料之外。
也沒想到這個丫頭那麼執著,就憑著記憶畫圖,把自己校服上的江寧八中這幾個字復原了出來,然後就能千里迢迢的找過來。
然後還直接轉學了!
要是換了別人給自己鬧了如此大的麻煩……閻羅自然有的是辦法對付。
可……長腿妹妹不同啊!
這是上輩子把命都交給了自己,跟著自己刀尖上跳舞,生死相隨的螢火蟲。
這是這輩子自己親手從噩夢中拯救出來的李穎婉。
還能怎麼辦?總不能埋了吧!
昨晚在酒店裡簡單的一番交談後,陳諾給長腿妹妹定了幾個規則。
首先呢,絕對不允許透露當初在漢城自己救她一家的事情。——這點李穎婉表示很清楚。她把陳諾當成超級英雄了。
然後小丫頭沉浸在了一種【我是超級英雄身邊唯一知道他身份的伙伴】這種激動興奮的情緒之中。
其次,陳諾和李穎婉對了一下詞,編造了一下兩人認識的幌子。
然後,然後就沒有了啊!
這丫頭打死都不肯走的!
總不能真的埋了吧!!
頭疼!
而且……陳諾很清楚李穎婉的性格。
這個丫頭,性格極其執著,甚至是有點偏執!
上輩子的悲慘遭遇,只是放大了她性格的這種特質。
但骨子裡本質上,她本來就是那種容易偏激的性子。
認準的事情,這個丫頭是很難輕易放棄的。
還是那句話……
總不能真的埋了呀!!
•
一個上午的時間,陳諾都在躲避。
上課的時候還好,課間的時候,李穎婉歡快的就如同一隻燕子,在陳諾面前用自己笨拙的華語嘰嘰喳喳——陳諾交代過她了,不許暴露自己會南高麗語,而自己也不會在有外人在場的情況下,用南高麗語和她交談。
小姑娘記住了這點,所以儘量和陳諾說華語——偶爾逼急了不小心冒出兩句母語,陳諾就故意當聽不懂。
忍了兩節課後,一到中午放學,陳諾直接就跑去了食堂。
打了一份沒有肉絲的榨菜肉絲湯,一碗沒有香腸的香腸蛋炒飯——好吧,其實連雞蛋都很少的。
陳諾才吃了一口,就看見孫校花走了過來,氣哼哼的坐在了自己的對面。
「……」
哎,這個也不能埋。
陳閻羅憂鬱的看了看窗外的天空。
人家姑娘昨晚才抱了自己,委委屈屈幽幽怨怨的,那女孩兒家的小柔情小委屈綿綿小情意……
孫校花雖然板著臉,但其實她並不是真的特別生氣。上午她一直在觀察陳諾和那個高麗來的小蚱蜢的互動。
對,就是小蚱蜢!
哼,沒事腿長那麼長,可不就是個蚱蜢嗎!
孫校花發現了,李穎婉雖然一直主動和陳諾說話,但陳諾很被動的樣子,甚至有些躲避。
所以,氣歸氣,但主要氣的是那個李穎婉。
啪!
一個紙袋子扔在了桌上。裡面躺著兩個圓滾滾胖乎乎雪白白的包子。
「吃吧,三鮮筍丁餡兒的。」孫校花低聲道:「食堂的東西少吃,我聽我爸說,他們弄的米飯,連米都不淘的。」
陳諾笑了笑,拿起一個包子咬了一口。
孫校花眼睛裡藏著笑意,隨後幾個同伴女生過來,把孫校花叫去了鄰桌坐下吃飯去了。畢竟國內這個年代的女孩子還是比較害羞的,也不太敢大庭廣衆的中午就和男生坐在一起吃飯。
但……李穎婉敢呀!
陳諾第一個包子才吃完,李穎婉帶著一陣香風就跑過來了,直接就坐在了陳諾的身邊。
「歐巴!你在吃什麼好吃的!」南高麗女孩兒那種特有的帶著一驚一乍的那種說話語氣。
「……包子。」
「歐巴,我也要吃!」
說著,小臉湊了上來,一對杏核眼眯成兩個月牙,小嘴張開:「啊……」
唰!!
陳閻羅瞬間感應到身邊一束冰冷的眼神射了過來,孫校花坐在鄰桌上,雙手用力捏緊了筷子!
看著面前張開小嘴的長腿妹子,感受著身邊孫校花投來的眼神……
陳閻羅汗珠子出來了!
真的,上輩子哪怕是和地下世界的另一個頂級大佬「巫師」單挑的時候,陳諾都沒流過冷汗!
用複雜的目光看了看這倆妹子。
還是那句話……總不能都埋了吧!
「歐巴,就一口嘛,不要這麼小氣。」李穎婉有些撒嬌的語氣,雙手用力搓著:「拜託!」
然後繼續張開小嘴,小臉甚至更湊近了一些:「啊……」
啪!旁邊孫校花手裡的一次性筷子斷掉了。
陳閻羅內心:怎麼破……
「陳!!!諾!!!」
一聲斷喝從食堂門口傳來!!
瞬間,食堂裡一大半的目光都投了過去!
張林生在衆目睽睽之下,昂首挺胸大步走來!
陳閻羅長出了一口氣。
「陳諾!今天你跑不掉,我……」
張林生故意大聲撂著狠話,越來越多的目光投來,讓這位八中浩南哥心中越發激動!
翻盤就在今天了!
沒人發現陳諾手裡的筷子輕輕抖了一下,一小片滑溜溜的炒雞蛋無聲無息的彈落在了地上。
張林生越走越快:「……我是不會放過……哎呀臥槽!」
腳下忽然一滑!張林生的身子頓時不穩!
因為走的太急,步子邁的太大,這一下,前腳往前,後腳往後……
所有人都聽見了「茲拉」一聲!
褲子拉線了!
浩南哥以一個標準劈叉動作,PIA在了食堂滑溜溜的地板上!
周圍人:噝…………
張林生哀嚎:「臥槽~~」
後面這個槽字,已經聲音打顫了。
張林生PIA在地上,就覺得胯下傳來劇烈的撕裂感,疼的全身都虛了。
陳諾已經站了起來!
張林生PIA在地上,抬頭看著陳諾。
兩人瞬間完成了一個默契的眼神交換。
張林生:……不要……
陳諾:不,你要!
「張同學!你怎麼了?怎麼摔成這樣!別怕,我送你去醫務室!」
陳諾彎腰,雙手直接不理張林生虛弱的推阻,一手抄後脖子,一手抄膝彎,走你!
周圍衆同學再次:噝…………
如果說昨天下午在操場上的那個抱走,還不夠勁爆的話……畢竟那是把人家如扛大米一樣扛著跑的。
而此刻這個標準的【公!主!抱!】……嗯……
陳諾同學昂首挺胸,用標準的公主抱的姿勢抱著張林生,大步流星跑出了食堂,穿過了操場……
走過教學樓……
又走過教學樓……
沿途無數學生投來目光,指指點點……
張林生已經放棄抵抗了。
他躺在陳諾的臂彎上,心中就一個念頭:自己叱詫風雲的江湖生涯,結束了……
八中……再無浩南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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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李青山】
下午陳諾直接逃課了。
陳諾在馬路上晃晃悠悠溜達著,已經是初春的季節,雖然離春暖花開還有些距離,但有些愛美的妹子已經迫不及待的換上了裙子。
於是大街上就能看到一些奇怪的對比。
一些中老年人還捂著厚厚的棉外套。而一些青春奔放的妹子,則穿著小裙子,踩著高跟鞋。
看著那一雙雙白生生的小腿在街上晃啊晃啊……
陳諾嘆了口氣。
哎!年輕人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等將來老了……
唔……真香!
陳諾乾脆找了一家M記,就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一邊嘬著吸管喝著可樂,一邊痛心的批判著這些不懂愛惜身體的年輕妹子……
就這麼批判了一個多小時,陳諾想起自己午飯都沒好好吃。
嗯,想吃生煎了。
於是,出門,去堂子街。
•
站在「大磊車行」門口,陳閻羅的眼睛再次眯成了一線。
捲簾門放下鎖著,但是上面明顯凹進去了一大片——一看就是被砸的。
陳諾想了想,轉身進了小區,走到了後面的那個院子。
大鐵門也鎖著。
陳諾左右看了看,沒人,伸手在鐵鎖上輕輕一按,整個人身子高高躍起,就這麼輕輕鬆鬆的從兩米多高的鐵門上躍了過去。
站在院子裡的時候,就瞧見滿院子的車東倒西歪。地上還有散落的一些零件。
後門雖然鎖了,陳諾用力一擰,門把手連鎖就被他擰了下來。
走進屋子裡,又在家裡的幾個房間都看了一圈。
沒人。
陳諾拿起手機要打,但想了想,還是放下了。
轉身,他又出了門。
沿著堂子街上的幾家二手車行晃了半個小時,臉上堆出那種少年人可愛又普通的笑容,假裝買車的口氣,和幾家店主一路寒暄過來。
半個小時後,陳諾打聽到了一個名字。
李青山。
•
磊哥泡在水裡。
初春的秦淮河的河水依然還是刺骨的涼。磊哥的手腳被捆住了,身上的衣服早已經浸透,一邊喘著氣,一邊劇烈的咳嗽著。
這是外秦淮河南邊一條支流,在城南。
此處岸邊,一個兩層的小樓,老式的建築。看著灰撲撲的。但二樓上做了個陽光房,露臺寬大,約莫有個七八步的進出。一排木柵欄,沿著對著河邊的這面。中間一個豁口,造了個外掛的樓梯,一路從二樓捅到河邊,在河邊延出去了一個兩三米寬的檯子——剛好釣魚。
李青山就在二樓的露臺上坐著。
一張太師椅,面前是一個用樹樁子雕出來的茶桌。上面擺著一套茶具。
捏起一個茶杯,李青山喝了口茶,眯著眼睛彷彿仔細品味一樣。
過了會兒,他淡淡道:「問他,想明白了麼。」
站在圍欄旁的一個中年人點頭,扭頭就沖樓下喊:「山爺問,想明白了沒?」
就在那個釣魚的檯子上,兩三個年輕人站在那兒,手里拉著一根雞蛋粗的繩子,繩子那頭拴著磊哥。
磊哥喘均了氣,聽見問,抬起頭來,哭喪著臉,大聲道:「山爺,你這麼做不合規矩啊!」
樓臺上,那個中年人聽了,扭頭道:「大哥,他說……」
李青山冷笑:「我聽得見。」
說著,他搖搖頭:「還沒想明白,再泡。」
中年人沖著樓下一擺手。
下面人一腳把磊哥踹下了河。
這外秦淮的支流其實並不深,加上又是初春的枯水期,水深恐怕還不到兩米。一個成年人若是掉進去,蹦躂蹦躂自己就能掙扎的上來。
可問題是,磊哥的手腳都被捆了,直挺挺的橫著下去,就看見身子在水裡扭啊扭啊。
十幾秒後,中年人一擺手,下面平臺上的人收繩子,把磊哥又拉了上來。
「再問,想明白了沒。」李青山冷笑著,又喝了口茶。
放下茶杯,他微微抬起了左手,兩根手指竪了起來。
中年人趕緊三步兩步走過來,拿起桌上的一包九五至尊,抽出一根給李青山夾上,又拿起火柴劃著了,給他點上。
李青山抽了一口,滿意的吐了口煙。
•
李青山,五十六歲。名副其實的老桿子。
多年來一直盤踞在水西門這一片。早年間呢,手下開了兩家澡堂子——正規不正規,自己想。
後來有一次去了趟灣灣旅遊,體驗了當地的一些娛樂項目後,受到了啓發,回來後,就把自己的澡堂子生意做了徹底的改動。
弄了一個三四層的樓房。一樓餐飲吃飯,二樓包間。三樓繼續做澡堂子生意,裡面還開闢了棋牌室。
這就是吃喝玩樂一條龍了。
於是生意爆火。
他的那個買賣,叫做遮風堂,於是道上開始叫李青山「堂主」。
一家火了後,他又在幾條街外開了個分店。
繼續火。
日進斗金。
這人年輕時候是個擺地攤出身的,沒什麼文化。但是成氣候了之後,卻反而喜歡裝老派了。前幾年西裝革履的穿膩了,如今卻喜歡弄一身唐裝穿著,對襟的唐裝,做了十幾套,上好的料子。皮鞋也穿膩了,故意弄了些布鞋。
然後前兩年政府在這片區域開發了條古玩街,李青山也弄了個店鋪,賣些工藝品。
賺錢沒賺錢不知道,但一直開著。
這個小樓是他自己的窩。平日裡在這裡喝喝茶——房間裡的一排子博古架上,都是各種文玩古董。
老頭子喜歡裝,下面人自然有人逢迎著。
至於為什麼弄磊哥。
挺簡單。
磊哥這個車行,當年是在坐牢時候抱了大腿,出來後投靠大佬弄出來的。
堂子街和另外一片地盤就是那位大佬的。
可不巧的是,那位大佬,前些日子又進去了……
而且這次是真的垮了,聽說判了十幾年,短期內就出不來。於是手下做鳥散,架子也倒了。
李青山的地盤距離堂子街不過就隔了一條馬路,早就眼紅做二手黑車的買賣。
之前不動手,因為那位大佬在,如今自然就不客氣了。
堂子街是黑車交易的窩子。磊哥的車行是整條街上位置最好的,鋪子最大的,名氣也最大的。
但李青山一直看不上這個光頭磊——膽子太小!這麼好的黃金地段,生意卻做的跟狗屎一樣,不死不活的賺那麼一點子的小錢。
一句話吧,李青山想要磊哥的鋪子。
本來麼,也可以在堂子街上找別的地方另開一家,做大了的同時,黑的白的,明的暗的,慢慢把磊哥擠走。
可那不是費時間麼。
李堂主哪有那個功夫。
於是,一勞永逸!
車行的門面和後面的房子院子,都是磊哥自己的房子,有産權的。
於是,把磊哥帶了過來,「商量」讓磊哥賣鋪子賣房子。
老頭還挺黑心的,只肯給市場價,一毛錢都不帶多的。
•
磊哥又被泡了幾回,明顯軟了很多。
不敢再說硬氣話了,他再一次被拽上來,臉色刷白,身子在風裡哆嗦著:「李爺,爺!別泡了,別泡了!您抬抬手!鋪子我不敢占著了……可您好歹多給兩個啊!我那一大家子也要吃飯的。」
磊哥扯著嗓子的話,上面老頭聽見了,笑了笑。
正要說話……
嘩啦一聲!
側面的木門被直接撞開!
原本門外守著的兩個手下,連人帶門就跌了進來,躺在地上就沒能起來。
一個穿著皮衣帶著頭盔的人大步走了進來!
屋子裡還有三四個年輕人,眼看這場面,楞了一下後,頓時叫駡著就圍了上去。
而樓下檯子上扯著繩子的幾個年輕人,也忙著趕緊沿著臺階往上跑。
可憐磊哥在檯子上還沒站穩,一個拽著繩子的年輕人一鬆手。
「欸!欸!欸!??」
噗通!磊哥又掉河裡了。
•
「等下。」手下人把闖進來的那個戴頭盔的圍住了。
李青山卻忽然一擺手。
他臉上露出一絲獰笑:「什麼來路?有些年沒人和我玩這種硬的了。」
他頗有氣勢的往前探了探身子:「這位朋友,有什麼話要先交代交代麼?」
陳諾沉吟了一下,眼睛在房間裡掃了一邊……
害,沒看見有保險箱。
於是搖頭:「打完了再說吧。」
李青山心中一沉,臉上露出一絲厲色:「弄他!」
幾秒鐘後。
砰!
一個人影從二樓圍欄直接飛了出去,一道弧線,然後掉進水裡!
然後,又一個……
再一個!
人影接二連三從二樓的檯子上飛下來落河。
李青山傻了!
房間裡加起來七八個人,都是手下能打的。
等到其中最能打的那個中年人上去,也被對方一把就掐住了脖子往地上一摜,然後一腳直接踢出去,身子把木頭圍欄都撞破了,就這麼直接掉進河裡……
李青山手裡的煙頭都掉了!
看著身邊人都沒了,李青山深吸了口氣,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這位朋友,打打殺殺沒必要。」頓了一下,他道:「我想我們可以談……」
「不,你不想。」陳諾直接上去一把拎起李青山,甩手就丟出圍欄。
噗通,堂主一頭栽河裡了。
趴在圍欄上,看著下面。
陳諾喊:「磊哥!撐住啊,我這就來撈你。」
磊哥:「噸噸噸噸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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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簡簡單單】
下午最後一節課上完,學生們懶懶散散的收拾書包。
李穎婉冷著一張臉,一板一眼的把黑板上老師的板書抄完。
「那個,李穎婉同學。」旁邊的班長笑嘻嘻湊過來:「你住的離學校遠嘛?」
李穎婉用冷漠的眼神看過,卻就是不說話。
就這麼沉默著,班長慫了,訕訕的收回了目光。
走出教室,迎面就有兩個隔壁班的男生等著,其中一個還算是有幾分姿色,就是臉上冒了些豆豆。
膽子倒也不小,大庭廣衆就直接把一封信塞李穎婉手裡了。
「我看不懂。」李穎婉冷冷看了一眼手裡的信封。
對面擺出一個自以為灑脫的笑容:「我用英語寫的。」
但笑到一半,僵住了。
嘶啦!
信封在長腿妹妹的手裡直接就撕成了兩半。
李穎婉湊近了半步,依然是用冷漠的眼神看著這位,華語的音調還是有些生硬,但語氣卻是非常堅決:「我說看不懂,是客氣話。」
隨著變成兩半的信封落在地上,李穎婉快步走開,留下目瞪口呆的少年。
嗯,大概桑心了。
走到校門口的時候,還有兩個同班的男生在那兒兜兜轉轉,一個大概是家境不差,推著一輛最新快的山地車,卻就是磨磨蹭蹭不走。
眼看李穎婉出來了,就湊了過:「李穎婉,我們今天生物課一起做實驗的,還記得嘛?你住哪兒?順路的話一起走?」
李穎婉深深吸了口氣,平視著面前的男生,忽然直截了當就開口道:「你是不是喜歡我?」
「呃……」男生心跳有點加速,又有些驚喜……南高麗的妹子這麼直接的嘛?
正糾結怎麼才能回答的瀟灑又風趣一點……
「可我不喜歡你。」李穎婉冷冷丟下這麼一句。
一輛現代轎車緩緩開到了校門口停下,司機下車一路小跑過來打開車門,李穎婉上車。然後司機看了一眼校門口的這個男生,面無表情回,上車,開走了。
孫校花和羅青兩人一路走到校門口,目睹了全部過程。
羅青嘆了口氣:「害,又一個受傷的小心靈啊。」
扭頭看了一眼面色不太好的孫校花:「孫可可,你可要加油了呀。」
孫校花深深吸了口氣,臉上原本是陰霾,忽然卻又揚起笑臉來,看了羅青一眼,蹦蹦跳跳車棚取了自己的車。
「你怎麼還能笑的出來啊。」羅青奇道。
「她受歡迎,關我什麼事情。」孫校花推車出來,白生生的小腿就跨上車坐好:「再說了,她不是想粘著陳諾麼?可是她現在,連陳諾在哪兒都不知道呢。」
「……」羅青抓了抓頭皮。
「她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呀。」孫校花眨了眨眼,騎車走了。
羅青心中一動,孫校花的方向壓根不是回家的路……
咦不對,她家就在學校旁不遠,平時是不騎車的。
•
陳諾在吃麵。
大碗六鮮皮肚麵。
泡好的香菇乾,味道十足的榨菜,都切成了絲兒,加上一把木耳,一把新鮮的青菜秧子。
紅湯,寬麵,加了一份小排。
沒打溏心蛋,卻是一個老鹵裡煮過了的剝了殼的雞蛋,用菜刀在蛋白上劃了幾刀豁口,在油鍋裡炸到表皮有了焦脆感——這叫虎皮蛋。
蛋白到蛋黃都是老鹵裡煮透了的,外加油鍋裡過了,表皮焦脆,一口咬下,那個口感!
厚厚的皮肚切成了一塊塊的,煮過了的,扔在湯汁裡吸透了吸飽了,一筷子撈起來一片,一口咬下,綿軟之中又帶著豬皮的勁道,還有滿嘴都是湯汁的鮮美。
一口鮮透!
完了趁著這股子勁,懟上一大口麵條,呼嚕呼嚕就能順到肚子裡。
從胃暖到外!
陳諾和磊哥一人捧著一個海碗,吃的不亦樂乎。
尤其是磊哥,今天算是遭了大罪了,被涼水泡了小半天,又累又餓。
此刻吃的恨不得臉都要埋進碗裡。
兩人都沒說話,一口氣把麵吃完了。磊哥捧著碗喝湯,然後用眼睛偷瞧身邊這位小爺。
「飽了?」
「飽了!」
「那聊聊吧。」陳諾笑著把碗推開。
磊哥立刻放下了碗,然後伸手在兜裡摸香煙,一摸才想起,自己今天在水裡泡了,剛從家裡換了衣服出來,沒帶煙。
起身櫃檯找麵店老闆拿了包金陵回來,撕開先抽了一支遞給陳諾,又給他點上,這才給自己也點了一支。
規規矩矩的坐下,看著眼前這位小爺。
「今天怎麼回事,先說說。」
磊哥點頭,隨即一五一十把事兒說了一遍。
不複雜,李青山圖謀他的鋪子,找人來談沒談攏,今天就來了個狠的手段。
活該磊哥倒楣,自己的靠山倒了。
可若是在平日,李青山也沒這麼輕易能把磊哥拿下。
磊哥大小也混了幾年,雖然沒啥大的勢力,但幹的是坐地銷贓的買賣,家裡也養了幾個手下跟著。
若是在往日,李青山要動磊哥,也沒這麼容易。
可是……
這不是……前些日子,磊哥的鋪子讓陳諾掃了一遍麼?
家裡能打的全趴下了啊!
其中一半現在還在養傷呢。
今天李青山是打了磊哥一個措手不及,家裡幾個還能動的手下都出去收車了,剛好就磊哥和一個小夥計在家裡,結果就被推了塔。
陳諾聽完,想了想:「你有什麼想法沒?」
「……」磊哥眨巴著眼睛。
陳諾笑了。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你的老大進了,手下人群龍無首,都散了架子。你自己沒什麼想法?」
磊哥頓時腦子裡一激靈,他試探道:「我原來靠的那位大哥,打打鬧鬧的行,也有一幫子人,但做生意的腦子不太行,所以沒啥底子。就留下了一個飯館。」
「嗯,接著說。」
「原來呢,倒是不少人,可都是一群沒腦子的,打打殺殺行,賺錢都不會。如今老大進了,別人沒他的那種威望,也維不住人。最重要的是,飯館也讓封了……大家才散了的,總要找地方吃飯啊。」
陳諾笑了,看著磊哥:「那你能把那些人維住麼?」
磊哥忽然覺得身子有點燥熱,想了想:「我沒那麼大面子,也缺錢。」
光頭腦子轉的飛快,一會兒功夫就把賬算出來了:「我自己還有十幾萬的積蓄,把店裡的流水都算上……這個月還能抽出個三萬五萬的。
但還是不夠。
老大手下能打的,做事兒靠譜的,我又熟悉的,算一下我最多也就能拉過來十幾個頂天了。再多的我沒那個牌面。
養這麼些人,一年總要個幾十萬的。而且……不能乾養著,總要有個營生,讓人覺得跟著你幹有奔頭,總不能天天打打鬧鬧的。
我現在的買賣,養不活那麼多人。」
陳諾點點頭:「接著說,還有麼?」
磊哥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其實我本來今年想做個大買賣的。」
「什麼?」
「總收黑車不行,來錢雖然快,但這個事情扛著雷呢。不知道那天一個嚴查,我說不定就要進了。所以,我本來想今年聯繫一個電動車的代理……」
「嗯,是條路子。」
陳諾點頭。
新世紀前後這兩年,電動車的市場越來越大。這個磊哥看來不是個沒腦子的,知道為將來做打算。
「拿代理,做電動車,然後鋪子還要擴大,得把左右的鋪面能拿下來最好……我手裡錢就不夠了。若是這個時候再拉人馬,做不起來啊。」
陳諾點點頭:「我給你五十萬,你這個買賣幹的下來不?」
「…………」磊哥一楞,臉上大喜:「幹的下來!五十萬,我自己再把積蓄拿出來,湊個七十萬,夠把我旁邊的店面也盤下來,然後拿個電動車的代理。嗯……還能把原來老大手下的人拉過來幾個……我算算,不用多,拉來十個八個的,這架子就有了!
雖然幹不過李青山那個老狗日的,但他想再動我,也得好好琢磨琢磨!」
陳諾嘆了口氣。
這也就是2001年的年初。金陵城市中心的一套像樣的房子,也不過20萬。
在金陵城這個地方,好樣的公司裡上班的白領,一個月工資也就一千多塊。年收入不會超過兩萬。
拿二十萬出來,足夠讓七八個混社會的青年跟著你混一年了。
當然還有別的花費,若是遇上打硬架的,湯藥費,安家費什麼的,也都要另算。
陳諾點了頭:「行吧,明天我把錢拿給你。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好!以後我就給您打工了!這買賣,你是老闆,我是打工的。」
「不。」陳諾笑著搖頭:「錢,我不是入股,就當是借的。有錢了,還我。」
這一說,磊哥心中就更敞亮了。
可又忍不住有些疑惑。
這位小爺不入股不當老闆……他難道不想賺錢?
他圖什麼?
忽然想起那位孫老師。
可自己也沒有那麼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啊。
•
很可惜,那個李青山是個老絕戶,不像肖老闆,有家有口的。
陳諾若是想用對付肖老闆那套對付他,怕是不管用。
而且,總不能真的弄死他。
李青山已經混出來了,有頭有臉的。又做這麼大買賣……如果人忽然沒了,不管是白道黑道,都得找!
不是怕,而是沒必要。
真當警察吃乾飯的?若是幹死了李青山,順著磊哥就能摸到陳諾這兒來。
總不能為了幹個李青山,就讓陳諾拋下現在的小家和現在的生活,從此浪跡天涯?
欸?說起肖老闆,不知道這位回來了沒。東南亞的椰子估計也喝夠了吧。
•
吃完了麵,兩個男人回到了磊哥的車行裡。
磊哥打掃了一下車行裡的垃圾,然後打電話招呼了幾個在家養傷的手下過來商量事情。
陳諾正要告辭離開,就看見孫校花騎著自行車晃晃悠悠過來了。
「我就猜到你逃課一定是來這裡了。」孫校花很秀氣的聳了聳鼻子。
陳諾打量了一下小姑娘。
臉色有些潮紅,略帶著些氣喘。
從江寧一路騎車過來,恐怕騎了有一個小時了。
這初春得天氣還有些涼,晚上風也不小。
難為這丫頭了。
想到這裡,陳諾有些心軟,嘆了口氣,扭頭對磊哥說:「找件外套給我,厚點的。」
磊哥茲溜一下就鑽裡屋了,不到一分鐘就跑出來,手裡提著一件拉鍊夾克。
「真維斯,我前幾天才買的,還沒穿過。這個加了棉的,厚,擋風。」
陳諾接過衣服,先忍不住自己看了看。
話說二十年後還有這個牌子了麼?
提著衣服,走過,給小姑娘披上。
孫校花看有外人在,有些臉紅,想掙扎,卻被陳諾按住了,一瞪眼:「別動!」
「……哦。」
乖乖的不動了,任憑陳諾給自己披上了衣服,還乖乖的抬起骼膊穿袖口。
拉鍊都是陳諾給拉上的。
陳諾這麼著湊近端詳了一眼,只見孫可可一張俏臉,膚若凝脂,那雙桃花眼裡彷彿泛著水光,含羞帶怯的瞧著自己……
陳諾心中一動,下意識的手就在人家小姑娘的腮幫子輕輕捏了捏。
「下車,我來騎。」
「欸!」孫可可眉開眼笑的下了車,把車把手讓給了陳諾。
陳諾跨坐上,孫校花笑眯眯的側跳上了後座,坐好了,雙手輕輕摟住了陳諾的腰。腦袋就歪靠在了陳諾的後背上。
一路騎行,就看見小姑娘的雙腿晃晃悠悠……
•
把孫校花送到了家樓下,告別的時候,孫可可卻拉住了陳諾。
「怎麼了?」陳諾含著笑,瞧著姑娘。
孫校花欲言又止,想了想,低聲道:「我說了,你可不許生氣。」
陳諾點頭:「說吧。」
「……我,我不是想管著你。」孫校花低聲道:「但我爸爸說,那個磊哥,是混社會的。我……嗯,我知道你貪玩,但是,但是也別總和他們混在一起,好不好?
這些混社會的人,都挺嚇人的。
我……我真的不是想管你。
我,我就是擔心,會擔心。」
女孩的嗓音柔柔的,眼神裡的那一抹關切,真真切切。
此刻月光已在天空,夜色靜靜。
陳閻羅就覺得自己兩輩子為人,那些戰火硝煙,那些刀光劍影,那些血肉橫飛裡曆煉出來的鋼鐵一般的心思……
微微有了一絲的蕩漾。
眼前的這個姑娘,那個眼神,其實說穿了就兩個字:清澈!
那種還沒有被世事渲染,沒有被生活蹂躪,沒有被市儈壓倒……
就是這麼一份乾淨。
其實這個時候,陳諾忽然發現,老孫把自家的姑娘,養的其實和他本人的性子真的非常像。
就是那麼一個簡簡單單的人。
生活簡簡單單。
想法簡簡單單。
喜歡一個人……也是簡簡單單!
陳諾想了想,壓下了心中的一絲蕩漾,沉聲道:「嗯,我心裡有數,我會好好的。」
姑娘這才眉開眼笑,又深深的瞧了陳諾一眼,轉身要走……
「等下!」
陳諾忽然一把拽住了孫可可。
他拉的是手,攥著人家姑娘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掌心裡。
靜靜的看著眼前的孫可可,姑娘害羞,低著頭。
陳諾知道,自己此刻若是想做點什麼,不管是親上還是一把抱住……女孩兒都是絕不會反抗的。
可猶豫了一下,陳諾只是伸手摸了摸孫可可的頭,笑道:「晚上早點睡。」
終於看著孫可可上樓,陳諾站在原地舒了口氣,這才轉身離開。
不娶何撩?
就撩了!咬我?
陳閻羅對著天空上的月亮比了個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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